收殓好骸骨之后,将陶罐装入稻草塞满的木箱之中固定好,以防路上撞破。阿珠执意让人将木箱放在自己乘坐的马车里,她要带着自己的娘一路向北,回归家乡。
李徽本想次日一早动身,想在居巢县周边走走,去看看焦湖大堤和农田什么的。但一想,有孟子辉这样的人在这里坐镇,其实自己没有什么好操心的。
居巢县其实只是李徽人生中的一站。只是这里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所以显得印象深刻。事实上,那已经是李徽记忆中的一小片的地方,这里的人生活很好,那已经让李徽甚为欣慰了。倒也不必在此逗留太久,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了。
于是,未时末,太阳不那么灼热之时,李徽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在孟子辉和居巢县百姓的欢送之下,在他们留恋的目光之中,车马从北门粼粼而出,一路向北而行。
这之后,早晚行军,只中午和黑夜歇息。三天后,出使队伍抵达寿阳城外。那已经是进入秦国的最后一座边镇了。
……
寿阳由桓伊率五干兵马镇守于此。当初桓温率军破寿阳之战,谢玄挖地道入城,里应外合,立下战功。另外一人也战功赫赫,那便是桓伊。
桓伊率领的兵马在那晚的攻城战中顶住了压力,分担了谢玄在城内的压力。而且,他的兵马是第一波冲进寿阳城的。
事实上桓伊并非桓温的血缘关系并不亲近,只能算是远亲旁支。但桓温需要的是这样的猛将,所以命人将桓伊的父亲桓景写入龙亢桓氏谱系之中,从而让桓伊成为自己的子侄辈,达到收拢他的目的。而在寿阳之战后,桓伊也被任命为淮南郡太守,代掌豫州军事。此事还引起了桓序等桓家嫡系子弟的不满。
因为是进入秦国境内的最后一站,需要进行一些人员上的休整和军备车马物资上的补充和修缮。更重要的是,要进入秦国境内,需要渡过寿阳西北的淮河。这需要寿阳本地兵马的协助。
故而,即便知道桓伊是桓氏之人,李徽也只能在寿阳停留,去和桓伊见面,寻求他调集兵船帮助渡河。
当日午后时分,桓伊接到禀报,于寿阳南城门外亲自出城相迎。
桓伊四十来岁,身材中等,貌不惊人,但举止却谦和有度,显得颇有风仪。
将李徽等人迎接入城之后,桓伊不但立刻命人为李徽等人安排补给修缮等事务,更是殷勤设宴,招待李徽一行。
当晚宴席之上,桓伊向李徽介绍了一些边镇的情形。事实上寿阳城这里并不太平,地处淮河边镇之地,多受滋扰。秦国兵马近一年多来多次派小股兵马偷偷越过淮河袭扰边镇百姓。寿阳城总体太平,其实小的战事一直不断。
酒酣耳热之极,桓伊倒也对李徽此行往秦国出使之事表达了他的看法。
“李内史,桓某说话耿直,也许说话不中听。但你既然从我寿阳入秦,既然经过我这里,我却不得不跟你说几句实话。在桓某看来,李内史这一趟去秦国,怕是凶多吉少。我不知道李内史是否写下了遗书,安排的后事,做好了准备。倘若没有的话,现在写也不迟,我命人替你送回京城去便是。”
这话耿直的过分,多少让人听了心中不快。不过李徽倒也没生气。桓伊这么说话,起码他还是有些良心的。他若说此行无险,那才是虚伪之言。
“桓太守,多谢提醒。不过这些事倒也不必了。我此行为了大晋和秦国之间永结交好,避免两国纷争,却也顾不得生死了。况且,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氐人也不至于连我这个使臣也杀了吧。那可也太没道义风度了。”李徽笑道。
桓伊看着李徽哈哈笑道:“你跟氐贼谈道义风度?他们怎懂这些?这同对牛弹琴有何区别?桓某知道你的一些事,本以为你是个人物,没想到你是个糊涂虫。你此去就是在送死知道么?而且是白白送死。和秦国交好?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朝廷里的人说的话你也信?是谢安王彪之他们让你去出使的吧?他们这是完全漠视你的性命啊。你却还以为这是器重是么?我瞧你居然还带着女眷少年随行,莫不是当成了游山玩水么?我若是你,立刻让他们回头。要送死便自己去,何必连累其他人?”
李徽颇为无语,被桓伊这么一顿数落,当真是尴尬之极。不过心里倒是觉得这桓伊挺真挚的。这种人当真少见。这难道便是真性情么?他说的或许都是心里话。
不过李徽无法向他解释此行背后的目的,也不能排除桓伊是在试探自己。他既然觉得自己愚蠢,那不妨便让他这么认为吧。
“桓太守,此言差矣。秦人虽为虎狼,此行虽然危险,但也不能说和议无用。一旦成功,可保我大晋安宁。况且,即便无用,我等为大晋而死,也是死得其所。桓太守之言,虽是好意,但我却是不认同的。若人人见危难而避之,则我大晋还有什么前途?这个国家还有希望么?”李徽义正言辞的道。
桓伊愣住了,忽然很想笑,但却又觉得眼前这个青年虽傻,但是却傻的可爱。既如此,自己何必自讨没趣,便让他坚持他的想法吧。毕竟大晋这样的人不多了,能活到今天也算是他运气好。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酒席草草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