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若灭我大晋,难道我陈郡谢氏要俯首为胡贼之臣不成?那是莫大的羞辱。我等中原士族若是肯向胡贼俯首,当初又何必南渡?所有人都在大晋这口鼎中吃饭,有人要砸了这口鼎,逼着所有人都要去乞食,打碎这口鼎的人岂非成了众矢之的?还希望得到众人的拥戴?岂非是天大的笑话。”
桓温吁了口气,他知道谢安是什么意思。谢安其实是说自己的行为是在破坏大局,令王谢大族和天下士族有失去一切的风险,有沦为胡贼之虏的危险。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拼命的反对自己。
这言外之意其实令桓温甚为兴奋。谢安说的很清楚,只要不损害大家族的利益,其实谁当皇帝他们并不在乎。那已经是在隐晦的表达什么了。
“倘若这一次大司马不是领军来京城,而是即刻解决梁州益州被秦人侵占之事,率军击退秦人,夺回梁益二州,那是何等挽回声望的大好机会。上上下下正忧心秦人南下之时,大司马能站出来的话,岂非令上上下下都敬佩钦服?可大司马不但没有这么做,反倒率大军逼近京城。是哪个蠢货给大司马出谋划策的?这番举动,比之当初大司马未挽回坊头之败而兵临京城,废先帝司马奕一样愚蠢,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司马的德望口碑,便是在这一次次的不合时宜的行动之中损毁殆尽。为大司马谋划之人这是包藏祸心之举。”谢安又道。
桓温紧皱眉头,他有些相信谢安的话,但又觉得谢安诡计多端,是在欺骗自己。一方面觉得谢安说的有道理,另一方面却又深怀戒备之心。
“安石今日说话很是奇怪,老夫还从未见安石如此。一会骂的老夫狗血淋头,一会似乎又向着老夫说话。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桓温沉声道。
桓温纵横这么多年,可不是随便几句话便能欺骗的。谢安明白这一点。但谢安的目的并非让桓温相信自己,而是要让桓温心中动摇便可。起码让桓温打消进攻京城的念头,让他知道想要强行行事是绝对不会得到认可的。
“罢了,这些话倒也不必说了。桓大司马,你要安石前来,安石也来了。你问遗诏之事,安石也解释了。不但如此,此次安石前来,还带来了一万万钱和十万匹布帛,一些金银器物前来犒军。虽然不多,但也是朝廷的态度。算的上诚意了吧。今日安石之言,无论大司马能否听得进去也好,安石做了自己能做的。现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便是。”谢安缓缓道。
桓温抚须皱眉思索。按照事前的计划,他要谢安和王坦之来见自己,便是要兴师问罪,以遗诏之事发难的。他之前其实已经准备采纳郗超的建议,将谢安和王坦之扣押,胁迫二人从命。一旦谢安和王坦之控制在自己手中,那么京城必乱。若两人愿意合作最好,即便不愿意合作,京城混乱之下,攻破也非难事。
但此刻,桓温却颇为犹豫了。
一则谢安今日的话颇有些打动自己,自己似乎确实操之过急了。谢安的话似乎给了自己希望。若是如谢安所言的那般,能得到王谢大族的支持,兵不血刃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话,那岂非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二则,谢安之前可是透露了京城之中兵马数量。他说加在一起京城有五万多兵马。这个消息和桓温掌握的其实差不多。因为城中的桓秘已经飞鸽传书连续禀报了京城的情形。桓秘的一万多兵马此刻被困在西军营之中,城中确实有许多其他兵马。包括一些民团和郡兵兵马。
进攻京城,即便有桓秘的一万兵马做内应,恐怕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了。若强行进攻,岂非又要陷入没有把握的攻城之战?那岂非又是自己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然而,若就此罢手的话,桓温又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捞到手,大费周章的行动,岂非成了个笑话?去年自己还废了个皇帝,难道今日什么也不做?
若谢安是诡辩欺骗自己的话,这件事岂非又成了王谢取笑自己的另外一个把柄么?
想到这里,桓温咬了咬牙。他不能什么也得不到便就此罢手。
“安石,你同老夫推心置腹,老夫也同你推心置腹一番。你说的这一切,老夫并非不知。老夫也绝非不顾大局之人。若老夫当真不管不顾,你我也不可能坐在这里谈论这些事了。你也当明白,以老夫的实力,足以做出惊天动地之事。而老夫的脾性,安石你也当明白。老夫可不在乎什么身后之名,那些对老夫毫无意义。”桓温沉声开口道。
谢安苦笑道:“桓公当真是要践行‘不能流芳干古,何妨遗臭万年’之言么?”
桓温呵呵而笑道:“那当然是戏谑之言,谁不希望身后有个好名声。老夫的意思是,当真不能流芳干古,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老夫不在乎。”
顿了顿,桓温沉声继续道:“老夫也并非有什么勃勃野心,只是容不得他人对老夫的轻慢,容不得一帮人享受着老夫为他们提供的安全屏障,背地里却对老夫指指点点,诋毁攻讦。老夫要的是尊重,明白么?庾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乃至朝中其余士族人等,自命清高,一事无成,却来对老夫这个率军同胡贼浴血拼杀,保障了他们锦衣玉食闲谈清饮的生活的人指点嘲笑,毫无尊重。老夫岂能容忍?这些人不给老夫尊重,老夫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