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四傍晚时分,李徽接到了前往谢府议事的消息。将城头事务交给周澈和两名丹阳郡兵校尉之后,李徽在清冷的暮色之中赶到谢府。
令李徽意外的,谢府中厅之中竟然已经高朋满座。王彪之王坦之两人不但在列,还有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的子弟也在。谢府之中,谢安谢石和谢玄也在列。
这不是一场宴饮,聚集王谢家主和众多子弟在此,显然今日要商议的事情很是重大。
众人寒暄了一番后,谢安咳嗽一声缓缓开口了。
“今日请诸位前来是要商议一件事情。在座诸位之中恐有人已经知道了此事。那便是,桓温上奏朝廷,要老夫和王侍中前往新亭见他,说要询问我们一些朝中发生的事情。问清楚了便会退兵。陛下心中惊惶,要我和王侍中前往见桓温,以令桓温早早退兵。崇德太后认为,此次是鸿门宴,认为有去无回,不可前往。故而请诸位来告知此事,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座上有人惊讶出声,显然有人也是才知道此事。比如李徽便是此刻才知晓。
“安石,老夫的想法和太后是一样的。这显然是个阴谋。这是引诱你和文度前往,然后将你们囚禁或者诛杀。桓温此次入京,非同以往,恐已生决绝之心。他所惧者,便是你谢安石和王文度。若能陷你们于新亭,京城必乱,他可乘乱行事。所以老夫坚决反对你们前往。”王彪之迫不及待的说道。
谢安微笑道:“王翁便不必再说了,你的意思我们都知道了,你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
王彪之道:“说一百遍也是这个道理,难道老夫说的不对么?”
谢安微笑摆手。一名三十岁左右面貌清秀的男子起身拱手道:“谢四叔,茂仁以为王翁所言极是。”
此人是王坦之的长子王恺,在门下省任散骑常侍,李徽和他有过数面之缘。
“如今桓温所惧者便是谢四叔和我父,他这么做便是意图诱杀谢四叔和我父亲,让京城群龙无首,发生混乱,以便图谋不轨。绝不能让他得逞。在下的想法是,决不可去。”王恺沉声道。
王坦之皱眉斥道:“混账,不是还有王翁么?我太原王氏算什么?桓温惧怕的是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我太原王氏还排不上号。他要我去,无非是知道我撕毁了遗诏的事罢了,想要杀了我泄愤。”
王恺忙道:“阿爷教训的是,确实,桓温所惧者便是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王翁可以坐镇京城稳定局面,但是明知他的阴谋,谢公怎可前往?”
谢安微微点头,看着王坦之道:“听文度的意思,也是认为桓温此番是意图要杀了你我是么?”
王坦之道:“未必是杀,也可能是胁迫。眼下的情形,他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废立之事,庾氏灭门之事历历在目。此番桓温再来,必无善意。”
谢安点头,再向其他人询问。包括谢石谢玄王凝之等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这是桓温的阴谋,不能白白的把头伸进桓温的圈套里。
谢安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因为众人说的是实情。桓温兴师而来,目的再明显不过了。王谢是阻碍他目标的对手,若能将谢安和王坦之这两根顶梁柱给解决了,实情便会好办的多。京城会发生混乱和恐慌,群龙无首的情形下,桓温将会很轻松的控制局面。
“弘度,你怎么看?”谢安的目光看向了李徽,李徽坐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他想听听李徽的意见。
李徽起身拱手道:“谢公心中其实已经决定了,在下便不必多言了。”
谢安笑道:“老夫决定了?决定什么了?”
李徽道:“我没猜错的话,谢公已经决定要去新亭见桓温了。”
众人尽皆讶异。
谢玄皱眉道:“贤弟,这不是在商议么?四叔并未做出决定你莫要乱猜。如此凶险的局面,岂能白白送死。”
李徽道:“谢兄,我只是猜测罢了。”
谢安微笑道:“猜测也有理由,你凭什么觉得老夫要去见桓温?老夫白白去送死么?”
李徽道:“既然谢公询问,李徽便斗胆说一说理由。我认为谢公在这种时候不可能退缩。桓温此来,固然图谋甚大,意图不轨。但一切尚未定局,不能完全定论。桓温要谢公和王公前往新亭见他,有可能是阴谋,也有可能是一种试探和恐吓。有无悍然行凶的可能?在下认为是有的,而且可能性不小。但另一方面,也极有可能是一种心理上的威慑。”
“胡言乱语,你到底在说什么?不必说了。”王彪之沉声喝道。
谢安笑道:“让他说下去便是。”
李徽拱手道:“王翁,我的意思是,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博弈。好比两军对垒,先从心理上战胜对手,令其恐惧,便可战而胜之。另外,更是一种谋略。桓温此次驻扎于新亭,距离京城十余里,并未直接兵临城下,那是为何?两天前他去拜祭先帝陵墓,大张旗鼓,又是为何?”
“为何?”王彪之鼓着眼睛道。
“在下认为,他是想并不想表现出蛮横无理的咄咄逼人之态。因为他心里清楚,此次他师出无名。若桓温已经不顾一切想要篡夺大位,他大可不必做此姿态。他还是有所顾忌的,因为他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