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其实不必为梁州益州之事太多担心。虽则,此为秦国南下之征兆,暴露了秦国的野心。但我认为,秦人南下的时机还不成熟,我们还有时间去应对。”李徽忍不住轻声说道。
谢安停步转身道:“你是这么看的?”
李徽点头道:“以在下浅薄之想,秦人若当真有大举南下之心,当攻东南才是捷径。自古南下无非三条进攻通道,巴蜀为一条,荆湖为一条,江淮为一条。秦人其余各处没有任何动静,只攻巴蜀,那便是他们自己也明白,时机未到。否则放着东南荆湖捷径不走,远走巴蜀之地,实非良策。”
谢安道:“但你难道不知道梁州益州失去之后,对我大晋带来的威胁有多大?倘若在蜀地屯兵造船,水路可顺江而下,陆路可攻我大晋西境腹地,我大江天险岂非被他们绕过了。那可是我大晋所凭借的天堑之险啊。”
李徽沉声道:“威胁确实不小,但在下认为,也不必太忧虑。屯兵修船,谈何容易?陆路进攻我大晋腹地,我认为不可能。我大晋纵深颇大,从蜀地攻往东南,路途漫长遥远,那是孤军深入,自取灭亡。西南多山,出蜀地本就是艰难之事,更何况要从西南进攻?一旦他们孤军深入,必遭覆灭。”
谢安皱眉道:“那水路呢?顺江而下,最多二十天便可抵东南,那又如何?”
李徽笑道:“四叔,顺江而下?不得从巴东,夏口经过?荆州大军难道是摆设不成?要抵东南,得先过荆州军这一关才成啊。我不认为秦军会有这个实力。”
谢安沉吟道:“可是,桓温现在不肯出兵收复梁益二州,这岂非说明他另有想法?”
李徽想了想道:“收复梁州益州怕是不太可能。主动调集荆州军去攻巴蜀,那是不切实际的。蜀道难,陆路难以进入,很容易被打伏击。水道更是逆流往上,行动迟缓。抵达巴郡江阳郡必已经是精疲力竭,强弩之末。”
谢安皱眉道:“你的意思,难道是任凭秦人占了我梁州益州,却忍气吞声?”
李徽沉吟不答。
谢安缓缓道:“若是这样的话,岂非令秦人气焰嚣张?更让他们觉得我大晋是可以吞下的肥肉?南下之心势必会更坚定了。”
李徽轻声道:“四叔,一时之得失,并不能决定大局。我大晋现在的问题在国内,而不在失了梁益二州上。其实梁州益州被秦人占领,最着急恼火的便是桓氏了。桓温当年伐成汉,取巴蜀之地,那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功绩之一。如今秦国攻占巴蜀,岂非将他的功劳全部抹去?再者,梁益二州失去,荆州首当其冲,面临秦军威胁。荆州乃桓氏根基所在,面临秦军威胁,桓温会无动于衷?”
谢安捻须思虑片刻,恍然道:“你的意思是,其实桓温只是表面上不理,他定会想办法夺回梁益二州?”
李徽沉声道:“我不知道。桓大司马当也知道夺回梁益二州不容易。我想,起码他会下令桓豁做好巴东郡大江上的防守,并在宁州北一线,荆州涪陵郡一线加强防御。断不可能任由秦军攻到荆州,威胁其根基。”
谢安缓缓点头,他意识到李徽的分析是有道理的。桓温表面上不闻不问,但秦国兵马已经侵门踏户抵近荆州了,他不可能不做出反应。他之所以拒绝表态,表现出一种不闻不问的态度,无非是一种倨傲,或者是故意为之。这种心态其实也能理解,让朝廷上下,谢安王彪之等人无计可施,束手无策,则是桓温希望看到的情形。况且,他桓温要做什么,怎么可能朝廷一份圣旨下达便遵从?要做,也是自己主动去做。
“你所言甚为有理,希望桓温能够如你所言,做好防御。哎,陛下因为此事卧病在床。或许老夫该进宫去将这些话告之于他,让他能够安心养病。昨日老夫进宫见他,他的状况很不好。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谢安沉声道。
谢玄道:“四叔,我上午在台城见到京城几家医馆的郎中应召进宫了,慌里慌张的样子,该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谢安诧异道:“宫外的郎中?宫中不是有太医么?”
谢玄道:“我不知具体情形。也没有打听此事。”
谢安沉吟片刻,沉声道:“我得进宫去瞧瞧。有太医请什么外边的郎中?莫不要出了差错。李徽,今日你这一番话,老夫心中宽松了许多。多谢你了。”
李徽忙拱手笑道:“四叔莫要客气。”
谢安点头,回身招呼人更衣,李徽和谢玄拱手退下。
……
九月初三,天气阴冷。刮了一夜的大风之后,京城街巷之中一片狼藉。落叶遍地,黄花断折,原本繁茂的枝叶变得萧索而稀疏。
建康宫显阳殿,大晋皇帝司马昱的寝殿廊下,一排熬煮药汤的小泥炉一字排开。滚沸的汤药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显阳殿中,剧烈的咳嗽声不断的传来,夹杂着尖利带着哨音的喘息声。像是被人堵住了嗓子眼一般,透不过气来的窒息的感觉。
司马昱躺在床上,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头伸在床边的铜盆里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然后重重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面色煞白。
数日前,得知秦国攻占梁州益州的消息后,司马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