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徽去东篱门打开了转,便借故早退离开。回到家中取了一包香皂,自去乌衣巷谢家。
暮春时节,乌衣巷中景色优美。两侧围墙内的高门大户的院子里传来欢声笑语,花香萦鼻。巷子里,绳索乌衣春衫的大族子弟们悠闲来去,一个个面白唇红,俊美的像戏台上的花旦。
进了谢家之后,有管事引着李徽进了二进。禀报进去之后,不久一名女仆出来,领着李徽往后宅行去。
李徽心想:该不会要领自己去四进深闺,去谢道韫的住处吧,那可不太好。豪门大宅的内堂可不能乱进,会惹麻烦。
那女仆领着李徽左转右转,一路没遇到多少人。谢家太大了,转的李徽头头晕脑胀了的时候,终于那女仆在三进东首的一个小花园的垂花门前停下了脚步。
“公子,我家小姐便在东园里。公子进去往右首小道走,小姐在闲云亭中。”
李徽道了谢,从垂花门中走了进去。花园中绿树成荫,花木繁茂,满眼都是花团锦簇。倒像是进入了一个植物园之中。各种类型的花木都有。
往右走,居然是一小片竹林。青竹在道旁林立,中间一条小道蜿蜒曲折,通向不可见之处。李徽缓步走在竹林间的小道上,只觉得清风拂面,竹林沙沙,空气中有花木的清香,舒爽惬意之极。
一边感受着这些,李徽心中也生出感慨和赞叹。谢氏不愧是豪门大族,宅子大便罢了,宅子之中别有天地。花木园林如此精美,布置的如此有匠心,这要花费多少人力和物力。
想想自己在居巢县时,当地流民百姓的生活。想想来到京城之后目睹的豪门大族的生活。一个简直在天上,一个简直在地狱之中。大晋朝豪门大族不光掌控了权力,更是掌控了巨大的财富。这是一个极度不公平的世界,一个天堂和地狱并存的世界。
当然了,李徽也不至于幼稚到因此便愤世嫉俗。这种念头一闪而过而已。世间本无公平可言,拿这些事做对比,生出愤慨的感受来,其实便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就在李徽思绪飞扬之时,忽听得前方竹林之中传来悠扬的琴声。
李徽侧耳倾听,那琴声优雅缓慢,婉转清幽,宛如清风流水,又如夜月之柔。每一个音符,都缓缓的飘过来,越过竹林之间的缝隙,如清雾一般将整个竹林完全浸润。
李徽停下脚步驻足聆听着琴声,一时甚为着迷。便听的琴声荡漾之中,一个女子的声音随着琴声曼声吟诵。
“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而北徂。
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
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
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
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
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
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
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
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
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
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
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
吟诵之声结束,琴声也慢慢的消失,终归于无,只剩下风入竹林,沙沙有声。
李徽听得如痴如醉,一时间竟觉得胸中淤积难解,愁绪纠结,难以自己。半晌,才缓过劲来,缓步走向竹林小道前方。那里小道一转,在一大片青翠的竹林掩映之下,李徽看到了一座别致的八角凉亭。凉亭之上,一名翠衣女子正对琴而坐,静静沉思。
亭子旁边的两名女婢见到了李徽,一人连忙向亭子里的女子禀报。亭中女郎得了禀报转过头来,云鬓如雾,玉面清颜,正是谢道韫。
“在下李徽,见过谢小姐。”李徽站在亭子阶下,拱手行礼。
谢道韫面露微笑,还了一礼,轻声道:“请李家小郎来亭中坐。”
李徽躬身应了,一步步上了台阶,来到亭前。仰头看去,但见凉亭上方横着一方匾额,写着‘闲云亭’三个字。字体娟秀端庄,甚为悦目。
亭子里摆着一张长几,上面放着一把瑶琴。北侧摆着一张小方几,两张竹椅摆在旁边。小方几上摆着两个茶壶,两个茶盅以及一个小小的冒着青烟的香炉。除此再无他物。
“李家小郎,请坐。”谢道韫微笑伸手道。
李徽点头道谢,走过去坐在方几旁的竹椅上。谢道韫也款款坐在另一张竹椅上。
“李小郎喝茶么我这里有两壶茶,你要喝哪一种”谢道韫微笑问道。
李徽愣了愣,一时没明白谢道韫的意思。大晋朝的茶还有区别么不都是放了一堆佐料,煮出来的味道怪异的茶汤么难喝之极,根本没有任何的区别,李徽也感受不到好坏之分。
李徽笑道:“谢小姐莫要见笑,其实我分不出煮茶的区别来。随便哪一壶都成。我平日喝茶更喜欢喝清茶。便是只用茶砖滚水冲泡的那种。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爱喝清茶寡水。见笑了。”
谢道韫睁大眼睛,讶异道:“哦你喝清茶是这种的么”
谢道韫起身,伸手捧起青瓷茶壶,望李徽的杯子里倒了一杯。茶水清冽,带着一丝墨绿。一股茶香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