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后山混乱场景不同的是,灯火通明的大报恩寺方丈堂内却像是凝冰一样安静。
只是这安静的凝冰之下,却潜伏着足以吞噬在场所有人的巨兽。
在僧人回禀完明楼情况之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原本应该震怒的方丈竟诡异地默然闭上了眼。
可他越如此,在场僧人便越是心惊胆战。
直到又一僧人疾步入内,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眼中尽是狠厉之色,语气也极为阴寒,“你看清楚了?那人是往东宫去的?”
传话僧人陡然一颤,再是连连点头。
他又问:“那两个人又是什么来头?”
传话僧人一顿,嗫嚅道:“逃走那人之前没来过大报恩寺,便没有人认出他的画像,但逃到后山的那人已有人认出,是陈郡谢氏的六公子,谢不为。”
方丈闻言眼中竟有疑惑,“陈郡谢氏,为何要帮太子?”
一直站在方丈下手的僧人突然出声道:“如今两相河东裴氏与陈郡谢氏都未曾与我们有过......往来。”
方丈陡生了然,冷嗤一声,“那可曾抓到了那个谢不为?”
那僧人摆首,“听后山动静,是还在找。”
方丈冷笑着,极为阴狠,仿佛露出了唇边的獠牙,“区区后山,还能躲到哪里去?”
那僧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抓到之后,该如何处置?”
方丈瞥了那僧人一眼,“还能如何处置?交给颍川庾氏便是,如今最为着急的,不该是我们,而该是颍川庾氏还有那些世家才是。”
那僧人抿了抿唇,更是低声问道:“可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方丈却有些气定神闲,“只要止观还在大报恩寺,东阳长公主自会出手,况且止观如今与长公主关系更加紧密,长公主更是不会坐视不理。”
那僧人还是不安,“但止观法师,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
方丈这才又生怒气,用佛珠重重拍了一下身旁木案,吓得堂内众人皆是一哆嗦,“慌什么!他就算在长公主宅待得再久,也终究是要回来的!”
他又撑案而起,身后的烛火将他的影子照得有些扭曲,并笼在了堂内每一个人的身上。
他慢慢走到了堂门前,往后山火光处看去,忽然又阴狠一笑:“后山也算奇险,若是不小心摔死了,倒与我们无关了。”
跟上来的僧人即刻明白了方丈话中之意,但显得有些犹豫,“可毕竟是陈郡谢氏......”
方丈双手合十
,缓慢阖上了眼,对着后山方向一道:“阿弥陀佛,死生有命,望他下辈子能结善果吧。”
再收手扭头吩咐道,“只要还能看清他的面貌,对颍川庾氏来说便已足够,不必留情了。”
那僧人终是躬身领命,往后山方向去了。
月色沉沉,夜已过半,约莫是三更天了。
后山众人皆是疲乏,而谢不为则更是精疲力尽。
长时间的保持警惕以及谨慎躲藏让他身心俱衰,而他也越来越被逼至后山山崖处,眼看再没有什么可以用于躲藏的密林,被发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今,他也只能指望季慕青和萧照临能尽快想办法赶来救他了。
但就在他稍稍多喘了一口气时,竟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僧人指住了方向,“我听到动静了!”
紧接着,便有三两僧人迅速往他这里赶来。
谢不为只好拖着已然酸胀的双腿,试图再往另一处躲去。
现下,他身上衣衫已被林间树枝刮得褴褛,脚上锦履也被山间碎石磨得破烂,每走一步,脚掌上磨出的水泡都会如针扎刀割一般令他痛到眼睛含泪,就仿佛是在刀山火海里走路,每一步都是煎熬。
而长久的疲劳与滴水未进也在折磨他的心神,若不是脚上的痛楚,恐怕他早已失去了意识。
可终究,他不再轻快的步履还是暴露了他的行踪。
“快来!我看到他了!就在这里!”一声急呼招来了另一小队三两僧人。
谢不为再也顾不上躲藏,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往开阔处跑去,可不想,竟是通往山崖之路。
谢不为只好回头,可身后那两队僧人都已围了上来。
那六人皆是气喘吁吁目露凶狠,中间一人对着其他人喊道:“师叔说,让我们不必留情。”
语毕,六人便急速将谢不为往山崖尽头逼去。
谢不为被逼得连连后退,再一脚,已半有悬空,脚下碎石泥沙滑动,坠入崖下,传来了跌宕回响。
那轻微幽深的回响仿佛一只死神之手,在逐渐向谢不为探去。
就在那六人要将谢不为逼入最后绝境之时,谢不为陡然抬起了右臂,对准了适才说话的中间一人。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嗖”的一下,中间那人便发出了惨烈的惊叫之声,捂住了左眼,往身后倒去,再是不住地翻滚挣扎。
剩下五人皆是一惊,向谢不为抬起的右臂看去,在残存的衣袖之下,竟有一道黑色寒光掠过了他们的眼。
而谢不为正如那僧人所说,没有留情,又是“嗖嗖”两声,便又有两人倒下。
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