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也历来无需同任何人解释,更何况区区小事。
喻增退下时,圣册帝微抬眸,看着那抹紫色袍衫消失在朱漆门槛后方。
喻增此人做事谨慎,有能力有手腕,且从不结党,很是得用。
而她重用喻增,除此之外,亦是因为他对阿尚忠心不二,看似冷清,实则却极重旧情,此一类人,往往是很难另投他人,为寻常利益所动的。
且她让对方走上了身为宦官所能企及的最高之处,纵然旁人如何许以重利,也无法轻易令对方动摇。
若不谈利,谈软肋,对方确实有软肋在,喻增并非孤身一人,只因幼时年贫,家乡又遇旱灾,家中姊妹饿死,只余下他与弟弟,走投无路之下,其父母才会使其卖身入宫为奴。
之后,喻增成为了得阿尚看重的内侍,阿尚得知旧事,遂令人替他寻到亲人,并接到京中安置。
其父已经不在,唯独余下其母与幼弟二人。
多年过去,其弟早已成家,如今在京师巡捕司内任职,巡捕司属兵部管辖,其官职不过七品统领,算不上什么***,但其人很是安于现状,喻增也很清醒,未曾谋图更多。
换而言之,喻增的所有软肋,皆在帝王的监视掌控之中。
这些皆是圣册帝敢放心用他办事的原因,她疑心过很多人,却很少疑心喻增,但今时不同往日……
屏风后,有两道暗影闪身而出,等候帝王示下。
「接下来,严加留意其一举一动,不可有分毫疏忽。」
暗影退去后,宫人们陆续进了书房中侍奉左右。
其中有好几张新的宫人面孔,甘露殿内宫人替换,在这数月间尤为频繁,他们谁都不敢有丝毫大意,时刻紧绷着,生怕出半点差错,惹来帝王疑心。
圣册帝能感受到他们的紧绷,是,她是一位多疑的帝王,但任谁坐在这个位置上,都会如此。
她时常也会为自己「无人可用」感到悲讽,但事实上,最初她并非无人可用,她在登基数年之后,曾大肆清理铲除过一些能力手腕过人,但手中权势兵力过盛之人。
因为那些人不服她,或将不满示于表面,或暗地里包藏异心。
她不得不除去那些人。
这一路来,她未曾停下过做这件事,包括时至今日,她仍在以狠厉手段铲除异己。
该杀的不该杀的她都杀过,她的无人可用,是因她无人可信。
是,她试图扶持亲族,哪怕他们大多很平庸,但相比那些能力出众却不能为她所用,甚至会反她之人,那些平庸之辈至少可以真正为她所用,与她利益一致。
她从不后悔这一路来所杀之人,若非如此,她根本不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到如今。
若将此比作叶子牌,那么从一开始,她手中所握便是最烂的一副牌,她这一路走来比任何帝王都要艰难,但她于如此局势下,能稳坐皇位十余年,便足可证明她是一位称职的君王,是得天命所授的君王!
近年局势动荡,天镜闭关许久,她向天镜询问,她的帝运是否将尽,天镜自称不敢妄言此天机。
既如此,她便不再问,她自登基来,即兢兢业业勤于政务,从未有一日懈怠,她屡遇危局,却仍是大盛之主,眼下这一次的动荡,她必然也能解决。
此番待她扫平士族,收拢天下权势之后……便可开启真正属于她的盛世。
博山炉上方烟雾徐徐漂浮间,有宫人按时捧来丹药,交予帝王服食。
有关中原士族的处置,很快落定下来。
赈灾之事也有了安排,圣册帝令户部侍郎为此行钦差,一来代天子赈灾,二来与李献交接郑氏各族抄家事宜。
从甘露殿离开后,魏叔易暗暗松了口气。
不枉他近日主动揽下诸多事务,一时半刻实在离京不得,才得以顺利躲过这桩旁人求之不得的差事。
赈灾之事涉及大笔钱粮,如此时局,需要信得过的大臣前往,这位户部侍郎姓湛,乃是御史出身,为人清正固执,更难得的是,为人甚是抠门,且其又是褚太傅的门生,由其前往,再合适不过。
此外,圣人另着了宦官内侍随行监察。
再有,与中书令马行舟商议后,圣册帝又特意从户部,礼部,吏部三部之中点了十余名文书同行,这十余人有一共同处,皆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出身。
他们刚被破例投放入各部,现下便要奉旨跟随前去赈灾。
此举是极少有的,但圣册帝认为,这是最快最直观的历练机会,她需要的不是写就一手锦绣文章的年轻学子,而是可以做实事、尽快顶替各处空缺的臣子。
新科状元宋显,及谭离也在名单之上。
救灾如救火,不可有丝毫耽搁,他们明日便要动身。
魏叔易负责传达安排此事,便与湛侍郎一同回了六部。
将各处事务安排完毕后,湛侍郎向正准备下值回府的褚太傅辞别。
宋显等人也排在后面向老太傅揖礼,他们经科举入仕,褚太傅为主考官,便也算他们半个恩师——虽然褚太傅并不愿意承认这个说法,每每总要嫌弃拧眉。
「去吧。」看着面前那些刚破土而出的青苗,褚太傅交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