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心中诧异,元祥表面却未流露出异色,目光亦不曾乱瞟,只低声应了“是”,便无声退出了人群,下了楼去。
“一个时辰内轻易不可让楼中宾客离开此处。”元祥正色交待守在楼下的下属,“若有人坚持要离去,便暗中使人跟随盯着,切不可由其胡言。”
这是常大将军之意,亦是大都督的交待。
事态未明朗之前,登泰楼中的一切声音都要拦在此门之内,绝不能传出去半句。
交待罢此事,元祥另点了几名心腹跟随,一行人的身形迅速消失在这喧嚣夏夜中。
而元祥离去不久,有一名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来到了登泰楼中。
守在一楼的书童们已大致知晓楼上发生了什么,刚要施礼赔不是将人拦下时,只见对方取出了一封请柬来。
“奉我家常侍吩咐前来……”
司宫台喻常侍
书童听得此言又见请柬,便恭谨施礼,将人请上了楼去。
来人是喻增的心腹,自不会是愚钝之辈,刚入得二楼即察觉气氛有异,见诸多人不知何故均围于二楼中央,他未及去探究,先寻到了常阔。
“常大将军,我家常侍交待小人……”
正揪心憋气常阔顾不上理会他,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将人打发:“有什么事跟乔央说去!”
那年轻的内侍唯有找到乔央。
乔央站在人群的最里边,或者说就站在常岁宁作画的书桉旁。
见得那眼熟的内侍,他暂时往外退了退,低声问:“何事”
“我家常侍命小人前来告知一声,圣人差了明女史私下出宫前来此处赏看诗文……”
乔祭酒一听便懂了,只点头道:“知晓了,叫他放心便是了。”
有些自认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文人总爱借诗会出些不合时宜的风头,或是耍些酒疯口出狂言——自己发完疯,事后却将烂摊子留给主人家来收拾。
身为国子监祭酒,这一点他自是心中有数的,且早在这拜师宴刚变成诗会的时候,岁宁便也提醒过他了。
是以他一早便交待了那些干活勤快不用白不用的监生们分别守在各处,留意着是否会出现什么疯言疯语,但凡听到了,便需加以提醒劝阻,若执意生事者,那便恕不远送了。
至于那些被记录抄写下的诗词,也有专人负责把关,确保不会有什么含沙射影的东西流传出去。
见他胸有成竹显是早有应对的章程了,那前来替喻增传话的内侍便也放心下来,如此便得闲询问道:“常娘子这是在……作画”
但看这情形气氛似乎并不简单。
“这不是在作画。”乔祭酒的语气有叹息有无奈:“是在被逼‘自证’所谓清白。”
内侍听得一怔。
不待他再问,乔祭酒已抬脚走了回去。
站在那立在书桉前刚开始作画的少女身后的姚翼,低声问乔祭酒:“祭酒,常娘子的画工如何”
乔祭酒摇头。
姚翼微皱眉:“不好说”
还是极拿不出手
乔祭酒叹气:“是不知道。”
姚翼:“”
老师对学生竟连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吗
乔祭酒再次叹气:“这尚且还没教上几日呢……刚开始而已,无非是读读史,背背诗,钓钓鱼……”
姚翼:“……”
懂了。
尤其是听到最后一条时便彻底懂了。
所以,乔祭酒这做老师,此时的心情同他竟也是一样的——
姚翼担忧地看向那少女的背影。
都不确定她究竟能画个什么出来。
但他有个经验之谈……
打人厉害的,大多于文道上会稍有些欠缺……文武双全者自然是有,但既然单被拎出来造了个词来称赞,正是说明了它的稀缺性。
姚翼又看了一眼那男人怀中抱着的那幅半卷起的红豆图。
本也不奢求惊艳四座,到底这四座也不是等闲四座,想要惊艳到这些人,起步也得是个魏侍郎。
所以,只愿她说的是真话……
眼下怕是唯有真话可破此局。
姚翼忧心忡忡地看着常岁宁。
他自然知道女子名节甚为紧要,但他更清楚的是,于她而言,今晚有远比女子名节更重要的东西——
那便是她绝不能在诸文士前就此坏了“信”字,留给这些文士们撒谎狡辩而被拆穿的狼藉印象。
这一点是如何至关重要,她此时或许还并不清楚。
她既说了那幅红豆图不是她画的,那就一定不能是她画的。
否则……
这场拜师宴,便会成为一座断桥,将她就此拦下,让她再无前行的可能。
如此他也就不必再选择了,只需护着她平安周全便是。
想到此种可能,姚翼心中滋味交杂,那两个选择虽然他眼下也说不上哪个是对哪个是错,但若早早没有了选择,却总归是可惜的。
一众围观之人纵是好奇,却尚是有分寸的,并未离那作画的少女过近,以免惊扰到她。
此时常岁宁身边只姚夏几个负责笔墨的女孩子在。
但纵是离得不近,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