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走了,千户有些羞愧的看看主帅的背影,又转头看看,围坐在火堆边,用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湿布,捂着口鼻的手下们。
随后,他脸上挤出几分笑容,走到火堆边。
“哥几个,挤个地方!”
说完,他一屁股坐在几个老兵身边。
几个老兵微微抬头,夹了下眼皮,算是对他打了招呼。
“白天鞑子上来的时候,多亏了几位.........咳!咳!咳!”
千户刚想说话,火油燃烧时浓烈的刺鼻味,顿时涌入他的鼻腔,让他不住的咳嗽,胸腹翻江倒海,眼泪都咳出来了。
“咳!咳!咳!”千户在咳嗽。
“哈哈哈!”老兵们在笑。
士卒之,处在背风位置的李大旺见状,开口道,“大人,您坐俺这来吧,俺这背风,味儿吹不来!”
“这小子是个厚道人!”
千户心里赞叹,刚想挪过去,却听身边一个老兵怒道,“你这娃娃还真是滥好心!”
忽然,千户明白了。
这些人,李大旺最小,这些老兵们让他坐在烟呛不到的地方,是一种老兵对小兵的关爱。长对幼,上对下的呵护。
如果他自己坐过去,让李大旺走开,那他不就成了骑在这些士卒头上拉屎的混蛋吗
“你坐那,逞啥能,这点烟能呛死老子”千户嘴里说着粗话,边上的老兵们脸色缓和许多。
“来,哥几个!”千户有些肉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刚一打开,周围的人眼睛顿时都亮了。
“红糖”有老兵惊呼。
莫说在如今的军阵,就是平常日子,这红糖对于这些大头兵来说,都是好东西。别说这种红糖了,打仗时战场上翻出来鞑子随身带的奶皮子,都是上好的玩意。
有时候,平日亲如兄弟的士卒,为了这口甜的,都能打破脑袋。
“出京的时候,我婶子给的!”千户有些感叹的说道,“她说北边冷,让我冷的时候,用红糖熬水喝!”
“姥姥,俺怎么没这么好的婶子!”边上的老兵,坏笑一声,话语有些意味不明。
千户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自幼父母双亡,长于叔身膝下。他们含辛茹苦供我念书,可十年寒窗我连个秀才都考不到。后来没没办法,眼看在读下去也是一事无成,就投笔从戎当了兵!”
“对我而言,婶子就是我娘。她和我叔年纪大了,我当兵的军饷,正好用来奉养他们!”
闻言,周围的老兵们,目光又柔和许多。
孝顺的人,有良心的人,不管在哪,都被人高看一眼,哪怕他没什么能力,但应该是个好人。相反的,一个人即便有着不凡的能力,可若是没良心,不孝顺,这样的人也不值得尊重。
“来!”千户把红糖递给旁边的一个老兵,“老哥,弄点热水来,给兄弟们泡了,暖暖身子!”
“你婶子给你的.......”
“都是兄弟!”千户看着众人,正色道,“我虽刚从学堂出来,没打过仗,可既然当了兵,就知道兄弟俩字的含义!”说着,目光扫过众人,笑道,“大旺都知道不吃独食,我还能让一个娃娃比下去”
“再说,咱们是过命的交情,一包红糖算啥等发了军饷,我跟兄弟们好好喝几场。别看我是个遭瘟的书生出身,可酒量未必输给你们这些杀才!”
“哈哈哈!”周围的人又笑起来。
稍候片刻,一老兵寻摸来一个陶罐子,直接架在了火上,里面的红糖水咕噜咕噜的开着,冒着甜味。
士卒们都眼巴巴的看着,暗咽着唾沫,舔着舌头。
这时,别的队伍,几个歪瓜劣枣的老兵顺着味道过来,大言不惭的说道,“哎,这啥呀”说着,眼睛一亮,“糖水赶紧给老子整一口!”
说话这人脸上满是刀疤,看服饰还是个百户。几个老兵对他怒目而视,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你哪的”千户站起身,盯着要来打秋风的百户。
“我是........”
“啪!”千户抡圆了胳膊,一嘴巴过去,“曹你娘的,见了老子不叫大人,谁给你胆子!”说着,咣的一下,照着那人的脑袋就踹了一脚,“滚回自己的地方去,不然老子宰了你!”
别说,他这做派加上官衔,还真把对方吓住了。那几个人,悻悻的走了。
“行啊!”一老兵对千户竖起大拇指,笑道,“刚才来打秋风的叫张三,可是军有名的亡命之徒,居然让你给收拾了!”
“爱谁谁,跟咱们兄弟扎刺,不行!”千户大笑,说着又被呛得猛烈的咳嗽起来。
“来,头儿!”老兵第一次用头这个称呼,递过来一张湿布,“捂着口鼻!”
千户接过来,只觉得黏糊糊的,湿布满是腥臊,“啥味”
“嘿嘿!”老兵坏笑道,“热水不能糟践,俺呀,撒尿把它浸湿了!”
千户心一呕,面上却笑道,“曹,你最近是不是想娘们,尿都他娘的带着骚味!”
“哈哈哈!”篝火边,满是士卒的笑声。
夜色下,黑色的长龙在雪地艰难的行军,士卒们拽着疲惫的战马,咬牙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