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的战争跨入第七个夜晚。
远方大地与天空碰撞般的巨响并未止歇,然而,怒雷不再持续轰击厄庇墨亚。这座城市因而终于获得短暂的安宁。
在雷暴减弱前,城中每个角落便被安静的迷雾渗透。
而后,清脆悦耳的排笛声穿透寂静。
音符撬开上锁的门窗,穿过废墟,钻进地窖,闯入宫殿。听者如痴如醉,精神坠入美梦,躯体却受看不见的丝线牵引。幸存的市民们打开家门,跳出窗户,爬离残垣断壁中的临时庇护所,踏上废弃的街道,加入梦中巡游的伙伴们,迈着迟缓飘忽的步伐,成群结队地向着城门行进。
值守的士兵们也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打开城门,扔下长矛,当先走出去。
个个地,受厄庇墨透斯统御的人类末裔离开白色城墙的庇护,来到反复灼烧而后融化再凝固的旷野之上。
黑发的吹笛人足不着地,悬在半空俯视聚集而来的人群。而后,他放下乐器,右臂张开空握,柄流光璀璨的金杖随之现形。
他翠色的眼眸搜寻似地快速掠过人群每张面孔,眯了下,包裹瞳仁的暗金色圆环光芒骤涨,不死者独有的光冕与威压瞬间释放。
“奥林波斯神使赫尔墨斯在此!双蛇缠绕的使节之杖即为证明。”
市民们如梦初醒,为神明的威压所迫,大片人立刻惊慌地匍匐在地。
“尊贵的众神信使,求您仁慈!”
“请您、求您宽恕我等……”
也有人咬牙拔腿就往城中奔逃,试图回到盖亚的庇护之中。
人群陡然安静下来,观望着,想要见证与奥林波斯神背道而驰之人的命运。
赫尔墨斯叹息:“若凡人承受我父宙斯原本降下的惩罚,接受会衰老得病的肉|体与劳作的辛苦,而非与厄庇墨透斯合谋,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对于坚持要回厄庇墨亚接受盖亚庇护之人,我不会阻拦。但是--”
他微笑了下,吐出严酷词句的口吻称得上和气:“选择的机会只有次。奥林波斯不会陷落,盖亚的反叛将以失败告终。聚集在此、向奥林波斯臣服之人将会免于天空之座雷霆的侵袭。盖亚、癸干忒斯与厄庇墨透斯的反叛结束之时,这座洁白之城必将沐浴在烈焰之中。
“选择吧,若选择向我等臣服,接受宙斯的裁定,就捡拾起石块高高垒起,将其当作祭坛,向奥林波斯众神祈祷。若你们的祈愿与悔罪真心诚意,那么我的同胞也必将倾听信徒的祈祷,予以回报。”
人群|交换着眼神,各自做出决断。
有人选择走回厄庇墨亚城中,更多人开始堆砌石头,以枯木生火,念诵奥林波斯神名,将祈祷的烟雾送上血红色的天幕。
赫尔墨斯没有离去。他应该立刻进城,寻找能够破坏盖亚加护的方法,又或者直接闯进宫殿劝降厄庇墨透斯。但他只是茫然地停留原地,沉默地注视着人群。
奥林波斯在大地上的神锚在复苏,盖亚在此地的力量会继续消减。他又能听到祈祷声了。可是那其中没有声是他想听到的。潘多拉不在人群中,她依旧在厄庇墨透斯的宫殿中吗?还是说……
陌生的寒意在他的身体内凶猛地搅动,令他想要颤抖。
众神信使降落地面,走到人群中。凡人们停下动作拜伏,但是良久都没等到吩咐,困惑地抬起头。
赫尔墨斯看上去同样困惑,仿佛不知道自己在询问什么、为什么要发问:“奥林波斯赐下的新娘……她如今在哪里?”
“她好像逃走了……”
“对,厄庇墨透斯神下过令,让卫兵们搜寻她的下落,但我不知道后来有没有找到她。大概是没有吧?”
“不对!住在主街的人都知道,她被抓回去了。”
“没错,我看到了,厄庇墨透斯把她带走了,用他的马车--”
赫尔墨斯打断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
人群面面相觑,给出的答案互相矛盾。没有日升月落,以天计时丧失了意义。
转瞬之间,赫尔墨斯已经不见踪影。
他掠过城墙,直接飞向最高处的巍峨宫殿群落。
进入厄庇墨亚后,赫尔墨斯飞行的速度并未放缓,但盖亚对这片土地的加护排斥任何来自奥林波斯的入侵者,他浑身沾满黏腻的不快感,破空前进宛若在沼泽中淌泥水。越靠近宫殿,这种滞涩感就越强烈。
来源不明的焦躁像闷在余烬里的微弱火苗,若有似无,却挥之不去。赫尔墨斯不禁飞得更快。
宫殿大门紧闭,但双蛇杖轻轻挥舞了下,无人驻守的青铜大门就开启了。
赫尔墨斯径直穿入长台阶尽头的大殿。
厄庇墨透斯坐在石砌的王座上,像在小寐。他睁开眼注视来客,并不意外,甚至抢先说:“迈亚之子,如果你前来劝我投降,那么请回吧。纵使你将我的臣民全部掳走,即便盖亚孕育的巨人战士们尽皆战败,哪怕这座城中只剩下我,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