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那一瞬间,秦业并没有看到许青柠的脸,感受到热源低下头才注意到了跪在门口喘着粗气的这个小孩。
秦业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此刻的许青柠,黑发被汗浸湿一缕一缕的搭在额头,眼底一片青黑,脸颊上挂着一串串水珠,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亦或者是两者相结合,除了两颊被冷风刮出的斑红外,脸色竟苍白的吓人。
一瞬间让秦业想到了病重时期的许青栀,那个时候的她,每天都努力的装出自己气色还不错的样子,会和他还有许外婆说笑,只是惯性说两句咳半天,咳完了还要继续说,他们要是阻止,她就会生气,一生气咳得更凶了,闹得人没办法。
她总是笑眼弯弯的,似月牙,但眼里却浑浊的看不到任何人,吃不下任何东西,一天天消瘦,脸色一天天变差。
庆幸的是她并没有直接倒在手术台上,但手术前手术后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甚至秦业发现,手术后的她情况比手术前还要糟糕,先是气色不好,后来慢慢两颊凹陷脸色蜡黄,如冬日腐烂的枯木,到了最后瘦得只剩了骨架,脸色残破灰败,不再说话,大多时间都不清醒,清醒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咳嗽,剩下的一点时间会笑,她笑的很好看,一点都不害怕死亡的模样像是随时会告别这个世界。
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他想给许青柠打电话,但一看着她的笑容,拨通的按键却怎么样都无法按下。
秦业记得在许青栀在还没有说不出话的时候,他俩除了会讨论一些餐厅的营业事宜外,剩下的时间总是会提起许青柠。
她和他分享了很多这孩子小时候的趣事,说起这些的时候,不管好笑还是不好笑,她都笑得特别开心,眼底流淌着星河。
这么爱这个孩子的她做出这样的决定该多难呢?
就是这个疑问支撑着秦业没有给许青柠最后一次机会。
在那之前,他们给了他太多机会了。
此刻的许青柠竟然隐隐约约和那个时期的许青栀有的一拼,秦业有些想笑。
他看着许青柠,单薄的夏衣外套着一件厚厚的却没有拉上拉链的黑色羽绒服,脚上只有一双,不对,一只拖鞋。
另一只脚裸露在空气中,被冻得又红又紫。
许青柠一只手抓着光溜溜的墙壁,一手拉着秦业的裤脚,努力的想站起身来。
从机场跑回家里用了他所有的力气,没有手机没带钱包,这个冬天可真冷啊,他当时是这样想的,穿这么厚也这么冷,怕冷的许青栀可怎么办啊。
因为怀着这样的担忧,他不敢停下来。
他是一个矛盾体,一边想着回到家里一定要让许青栀多穿几件衣服,一边又想着一会儿见到她一定要大骂她一顿。
这种玩笑开不得的,会死人的。
秦业以为,自己再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一定会去责怪他,但奇怪的,他除了想笑,更多的却是心酸。
直至现在,他依然不知道两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秦业唯一知道的是,他喜欢的那个女人死了,她用心爱着的孩子此刻倒像是离死不远了。
许青柠就着秦业的力道试了还几次,终于还是挣扎的站了起来。
他还是讨厌秦业,即使他帮了他,他依旧可以推开他,然后头也不回的冲进许青栀的房间。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除了清冷的感觉外,一股子长期没人居住的潮湿味道冲击着他的鼻腔,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
“许青栀,别玩了。”
他不开灯,只是对着黑暗中的房间低吼,声音颤颤巍巍,像极了受伤的小兽。
没人回答。
“我叫你别玩了!”
他加大音量,成了一只受惊的小兽,害怕却不愿退缩的样子,妄图用嘶吼壮威。
依旧没人回答。
秦业走到许青柠身旁,抱着胸靠在墙上,盯着那透着死寂的黑暗,止不住的笑。
“她也想回答,许青柠,接受现实吧,许青栀死了,就在几天前。”
房间的灯突然被打开,惨白的光照射到许青柠的按着开关的手背。
他像是根本没有听到秦业说话一般,眼睛睁的很大,咬着下唇,不承认不反驳,一言不发的走进房间。
打开衣柜,关上;掀开被子,盖上;拉开窗帘,拉上;趴在床边,起身。
对许青柠来说,这只是一场捉迷藏,他作为寻找的人,需要耐心,所以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因为找不到而焦急生气,平静的用大脑驱使着身体。
找完了卧室,还有浴室,还有厨房,还有客厅。
都没有,那么许青栀一定在外婆的房间里躲着。
许青柠定定的站在许外婆的房门前,微笑着,眼底却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他到底没有搜索完整个家,许青柠的所有笑容与希冀,都停留在了许外婆打开卧室门的那一瞬间。
哭的红肿的眼眶,还有手里抱着一个相框,一个漂亮的女人,音容笑貌永远停留在了这个小小的照片上,非黑即白,非生即死。
甚至不需要任何言语,子弹一般的,是无声的事实,穿膛而过,带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