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
导演第无数次喊, 重来。
三公主女扮男装偷偷溜出宫看花灯,她跑到一艘船上,少女心事付诸笔端, 将对万公子的喜欢写在纸上,卷好塞进花灯底座。
灯芯点亮, 莲花灯由双手托着放下水,如鲸向海随波逐流。三公主自言自语着回头, 身边侍女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换成万锡南的脸。
他一张丰姿玉面居高临下, 在三公主僵滞的眼神中摘下她脸上摇摇欲坠的假胡子,目光优雅而戏谑, 玩笑说要将她溜出宫的事情向皇上禀告。
三公主不知刚才一番绵绵私语是否被他听去, 若是听去,听去多少, 不由又羞又恼, 扑上去与他理论起来, 为了抢回假胡子,两人差点双双翻船坠水。
一场冲突与进展并存的感情戏, 叶蔓庭的表现可圈可点挑不出错, 问题出在秦晟这里。
第无数遍喊停之后,化妆师过来补妆,秦晟仰头闭眼,一言不发。
叶蔓庭难得没有嘲讽他,拆了一盒小饼干递过去, 在他面前晃了晃:“来点曲奇?”
秦晟摇头。
叶蔓庭耸耸肩, 转头拉着她的小助理, 两人叽叽喳喳吃了。
导演颇有耐心, 下一条开始之前把他叫过去详细指点,告诉他户外戏如何应付风大的发声技巧,念到哪句台词时镜头和打光从哪里过来等等。
“你太被动了,情绪太平。男主万锡南家门煊赫年少功名,万花皆不入他眼,为什么偏喜欢和公主闹,说到底还是喜欢两个字。”
导演问他,“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秦晟:“......”
他没回答,但悄然涨红的脸却在灯光下无处遁形,导演看过一眼心中便已了然。
“找找那种感觉,万锡南是书生风流里透着江湖匪气,你得把他前期那种幼稚的浑劲儿表现出来。”
秦晟一愣:“幼稚吗?”
“当然了,你这小子可不就是幼稚?”导演笑了,“心里藏着喜欢,嘴上喊着退亲,把人家公主欺负得伤透了心,活该你连人家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秦晟眼皮突然猛跳好几下,额角冒出一点冷汗。
“怎么样,有没有一点代入感?不过我不是说你啊,是带你分析万锡南这个人物。”
导演拍拍他肩膀,鼓励说:“你演技一直在进步,和女主角搭戏越来越自然了,秋总刚才还和我夸你呢,说你最近表现很好。”
刚才?秦晟站了起来,“她在哪?”
导演随手一指,指向往偏僻的片场一角,“那边逗猫呢,那猫好像生病了还怎么的,说是待会儿带它去医院。”
“我过去看看马上回来!”秦晟撂下一句话,拔腿跑了。
片场条件有限,秋棠翻了半天,只在库房翻出一只大号鸟笼。说是鸟笼,用来放猫还算凑合。
笼子洗干净以后,暗灰蒙尘滚落,灿金的光泽重见天日。拱圆聚顶,底部铺就一层柔软绒毯,秋棠抱着猫,精致小门上推下拉,白色毛团在里面打了个滚,四爪趴地,抬头竖起一个溜圆脑袋,直勾勾看着她。
猫眼晶莹如镜,里面映着一道身影,正从她身后逐渐靠近。秋棠看见了,回头对秦晟说:“别靠太近,可能有传染。”
她乍然回头,秦晟吓得脚下一趔趄,差点滑倒,晃了几下才堪堪站稳,看起来有点滑稽。
反正他在她面前,总是很被动。
秦晟小心翼翼走过去,在距离秋棠几米处站定,和她一起蹲下来,问猫:“它好点了吗?”
“看不出来,要去医院检查才知道。”秋棠给猫咪倒了一碗清水,转头打量他一眼,“怎么又到处跑?”
“我......过来看看你。”
秋棠大概刚洗过澡,换了一条红裙子,削肩的款式,细长手臂柔荑外垂。真奇怪,她每天顶着烈日东奔西走,身上一处晒痕都没有,从上到下,下巴颈到脚踝是一个色号,并不病态,很通透的白法。
她正拿了一只碗给猫倒水,半干的长发顺着低头的动作垂下,散落肩头,散成一把漆黑羽扇,黑得发亮,秦晟在她的头发里看到那个无处安放的自己。
他整了整衣角并不存在的褶皱,向她道歉:“中午的杨枝甘露是我点的,我不知道你芒果过敏。”
“嗯,没关系。”秋棠说,“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再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所以秦易铮是为数不多的那个。
许荏南呢,他知不知道?
秦晟扬起一个笑:“你还有什么过敏的?我一定记住。”
“你把台词记住就行了。”秋棠拉开笼门,把装着清水的碗放进去,“刚才又NG十几条?”
秦晟的笑顿时有点垮,“我台词没忘,导演意思是说,我没把角色那股劲儿表现出来,不够浑。”
秋棠笑了:“你还不够浑?”
她把笼子关上,拆开一包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以前怎么对付我的,那股劲儿你把它原样演出来不就行了?”
秦晟在她说第一句的时候就直觉要糟,果不其然,听她说完后面的话,整个人都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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