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鸣宫中,皇帝听到黄福全的回禀,慢慢哦了一声。
宫中无秘事,尤其在皇帝新婚的期间,后宫各处的巡守更为严格,处处耳目。翠微宫是个较为殊别的地方,一向被默认为大长公主独隶的宫殿,不过昨晚的事,皇帝还是知晓的。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令梅卿家好生休养,命人开库寻些滋补的药材送去含麒阁。
待黄福全去传谕,墨皇后奉了盏茶递予他,指端轻触他的眉心,“陛下眉宇有郁色。”
皇帝听了眉心轻舒,反握住她的手指,拉着他的皇后同坐于便榻:“梓童,我不晓得这么着好不好。
“你不知,梅长生此人有能力而无私心,推行新政,我只信得过他,然,宝刀终须有鞘。”
墨皇后神态静和地倾听,“前朝之事,后宫不得干涉,臣妾不应置喙。”
皇帝说不相干,“咱们私底的话都是家事,墨三郎君,我心里的话除了皇姑姑,也便只对你说了,你莫与我见外。”
墨皇后在闺中并不行三,只因昔年作画假托男子之名,落款为“墨三”,皇帝便以此戏称。墨皇后果然脸红,偏头柳眉半遮去,半晌道:
“陛下的心事臣妾多少体味得,陛下视姑为母一般,是不愿与殿下之间参杂进算计。”
皇帝道:“三郎果然懂我!”
墨皇后粉润的耳垂更红,有心请陛下改了这语癖,外人听去不成样子,抬目对上他发亮的眼神,未能出口。
她的夫君是这天下的九五之尊,却也是位还未及弱冠的少年君主,有时流露出的少年气不免令她惊叹,久居深宫高殿,竟未磨损他性情中的一份鲜活。
嘤鸣求友,她何尝不明白,陛下将中宫命名为“嘤鸣宫”,希图的是一位心灵相通的知己,而不只是相敬如宾的皇后。
私下说话,他连朕都不称,单为了这份心意,她也愿意尽心开解他:“陛下何以自苦,请您细想那日殿下听闻梅大人出事的神情,手中扣着一杯茶盖便出去了,不是发自心底的担心又是什么?陛下既然敬重大长公主,只要殿下遂意,同时不妨梅大人为朝效力,那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她徐徐的声调如山泉云岚,皇帝听后心结开解,骄矜地轻唔一声:“其实我也是这样想。”
旋即又想到格尔棊那档子事,宣长赐复皱眉头,不知荣辱的东西,大晋国力日强,自穆帝以降便无和亲之事。再者,他的皇姑母更是金尊玉贵,凭什么去西北之地跟他吃风沙?竖子狂妄,不自量力。
恰在此时黄门通传格尔棊已入宫,候聆天子训,皇帝忍气道:“令他等着吧,朕想起了再召!”
翠微宫青鸢殿内,与梅鹤庭一道用过了朝食,宣明珠想起来也道:“此事不必瞒着陛下,只是日后你入中书省,在外同我行止间有些分寸,犯不上听御史台磨耳根子。”
她不是没想过今后和他该如何处,不过皇帝的旨意既下了,他入内阁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期望,阻过他仕途一次,不会再阻第二次。
兜兜转转,仿佛又应了在扬州梅宅那间密室里的约定,堂堂一个阁老,成了她见不得人的面首。
只不过么,宣明珠心里哼哼两声,天上地下的寻,哪里有他这么放肆的面首,不说别的,瞧瞧那件蟒衣都被他折腾成什么样了。
她命泓儿将具服收起,从此束之高阁。梅长生正倚座漱口,矜雅地将清茶吐入盂中,道:“蟒衣不可水洗,殿下交我,我送至左春坊修掇。”
“你也知不能水洗!”宣明珠呲达他,痕儿还在上头呢,送出去她多丢人,左右她往后再不会穿了。
“穿给我一人看。”梅长生神色间颇觉可惜,浅声与她打商量,“我保证下回——”
敢情那身衣裳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上瘾了是吧。宣明珠凤眸一睨,梅长生顿时不吱声了。
她上手,将他紧束于腰的躞蹀带解松两扣,蛾眉蹙起:“往后居家别系这么紧。”
窄腰如劲竹秀松,如梅瓶花觚,好看是真好看。可这般瘦,心疼也是真心疼。
梅长生嗯一声,忽问:“昨日宴上,殿下的意思是什么?”
宣明珠投去不解的视线,梅长生淡淡向她腰上一勾手,让她跌坐在自己腿上,仰起清致的颔线,蕴着霜华的眼眸望她。
“昨日对格尔棊,殿下的发落被臣打断了,殿下想说的是什么?”
宣明珠这才想起来,嘴边露出一点笑,勾着他的衣领耳语:“大过年下不兴诏狱,但若世子被酒烧糊涂了脑子,我朝也不妨为世子开个方便之门,进去冷静冷静。”
梅长生满意了,侧头在她腮上轻轻一啄。
一时太医至,两人分开,梅长生轻拂襞积,顿时又坐有坐相起来。
宣明珠吩咐开殿门时和缓些,太医进殿后随即又将挂帘落下,不使光线刺眼。
这位应召而来的太医是老交情了,给大长公主误过诊,也给梅阁老出招儿剜过心,周鹗趋步入殿中,抬头看见这两尊佛,神情几乎要哭。
大长公主看见他便想起梅鹤庭胸口的伤疤,心里也恼。知道以梅大人的手段,想逼谁做什么,多半只能迫得对方不得不从,可“护短”二字怎么写,她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