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殷殷为他准备了七八个包袱,他一个都没带,就是嫌麻烦,不耐地摆了摆手,说不必。
梅长生负手在前带路,“你纵使在公主面前扔了,我也管不着,别让我挨骂。”
“哟。”言淮愤愤不平,“这会儿懂得言听计从了,早年干嘛去了?你也不必在小爷跟前瞎得瑟,话我撂在这里,别仗着自己会耍心眼,以为阿姐好哄骗,便万事大吉了。你若再敢伤她一回,我——”
他发狠想了想,攥拳,“我削死你!”
唾沫星子飞溅,是真不顾风度,也真发自肺腑了。
梅长生侧脸安静,不激不恼地走了一会,点头:“视长公主如珠如宝者,世间犹有言恣白。这话,我记下了。”
言淮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点不是滋味。
当年他说出这番话时,明显感到那个锋芒初发的少年探花不把他当成一回事,小他四岁而已,就仿佛多了条天堑。
而今算什么,终于重视他这个再也算不成对手的对手了?还是搁这儿临别和解呢?
呸,文人花花肠子多得很,小爷可不吃口蜜腹剑这一套。
一路斗嘴到了绸缎庄,原来却是梅家名下的商铺,大查柜认得少东家,忙迎出来拱手见礼。
梅长生颔首,不多客套,“劳薛掌柜为他选几套过冬的大衣。”
掌柜的嗳一声,赶忙殷勤招待,商人眼尖,见此青年蜂腰窄背、锋芒如枪,便知不简单,笑着搭话,“这位公子好生一表人才,敢是少东家的朋友吧。”
“不是。”言淮断然否认。
“对。”梅长生一本正经点头,“是我小舅兄。”
嘿!谁他娘是你小舅子!言淮气得肺炸,他真心觉得梅鹤庭和从前判若两人了,好像他壳子里装了个别人,脸皮厚比城墙。
腹中骂骂咧咧,那些军营里的糙话混话争先恐后往嘴边挤,却见梅鹤庭目光倏沉,眼梢向店铺外轻侧。
言淮不屑,“从别业出来就缀在后头了,才发现啊。”
梅长生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想也知有胆跟他梢的,莫过三房的人。他已经给三叔留了一线,没连跟拔起,还不死心。
他面上的那派闲笑之色消弥,垂睫掸了掸衣袖,“言将军敏锐。”
“那是,”言淮冷笑,“我还知道阁下也派人跟过我,怎么着,打算截杀我?”
梅长生闻言笑了,就在昨日,当他得知明珠精心装扮只为赴言淮之约,的确动过杀心。
可最后他还是尊重她的选择,自己去吞痛不欲生的苦果。
直到现在他也不敢去想,若昨晚她没有心软回来,他该怎么办。
才出门不久,梅长生便开始想念了。
看不见她,总没着没落地怀疑,昨夜会否只是一场美梦,等他回去,她会不会又变得和从前一样让他够不着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害相思。患得,才无一刻不患失。梅长生的养气功夫一霎作废,心头发躁,从语气里带了出来:“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言淮听了龇牙,“这话该我说吧。”
梅长生不跟他一般见识,衣服包好出来,他的任务便告一段落。扬州衙门那头还有一茬儿事等着呢,早做完,早回家陪她。
言淮瞅着他匆忙要走的身影,忽然没头没脑道:“警惕法染。”
梅长生脚步顿住,回头。
言淮舔了舔牙,他不是很乐意给他好脸子,但自己将远去,阿姐交到这人手上,不能不嘱咐妥当。
“我来之前,法染国师请我去过一趟护国寺,云遮雾罩地说了几句话……我总觉得他有点怪。”他向梅长生胸口乜一眼,“你是不是有把柄在他手上?告诉你,提防仔细了,你怎样我不管,倘若连累阿姐伤心,我要你命。”
梅长生沉默。
此事他早已想过,法染知道他取心头血入药的事,这一桩,是万不能让明珠知晓的。
她不是那等得知有人为她舍生忘死,便会大为感动倾身相报的女子,她心里的一杆秤黑白分明,若知道了,只会因他拿命作赌而失望,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好不容易才出现的转机,梅长生不会让法染给毁去。
距离皇帝大婚还剩不到一月时间,他接下来还要去湖州益州巡抚,明珠是定要先他启程回京的。
法染在京城。
迢迢路远,他得想法子遥相牵制住法染。捱到他回了京,守在宣明珠身边,到时任法染明谋暗策,就都不怕了。
只是没想到这提醒会出自言淮之口,梅长生看着对面认真的神情,微微勾唇。
言淮被他笑恼了,挥了下手,“你当我没事挑拨离间逗闷子呢?爱信不信!”
“夹谷之条必用司马,以战止战,虽圣人亦不免。”
梅长生回敬了他一言,语气不乏恳切,“然而你今时不同往日,威名已立,屠城之事能免则免。年纪轻轻,杀气过重不好。”
这番说教口吻,直接把言淮回了个倒噎气。
“用你教我。”
次日天明,言淮催马上路。
宣明珠到城外长亭送他,给他带了壶上马酒。
梅长生没坏到在这当口破坏姐弟叙话,他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