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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下去。众人屏息惴惴,被皇帝挥手屏退。

黄梨案外的宝蟾泥金鼎中燃着龙涎,宣明珠入殿,站定,浅浅福身示了一礼。

起身才欲开口,年轻天子已经快行几步,执晚辈礼开口喊人:“皇姑姑,您可来了!”

宣明珠凤目流转,要笑不笑瞧着未及弱冠的宣长赐。

“生辰宴太过奢华,嗯?罚俸一年蠲了我的翠葆辂车,嗯?陛下长本事了。”

“朕不敢。”皇帝满脸委屈,顷刻间已不是那个沉稳决断的威仪天子。

“是姑母教导做戏要做全套,怕惹内阁老臣怀疑的,侄儿下谕时心疼得紧……”

宣明珠还想再打趣几句,抬眼见皇帝眼圈都红了,作色喝道:“一国之君,优柔哭啼作此妇人状,成何体统!”

皇帝吸了吸鼻子,眼睛更红了,“皇姑姑的病……侄儿一早听迎宵说了,心急如焚,只恨无法一见皇姑姑略叙温寒。您放心,朕就算集四海之力穷九州之方,必定治好皇姑姑!”

先太后故去得早,宣长赐在东宫时,与这位行止无忌的大姑姑最亲近,说是被她一手带大的也不为过。

他怎么可能因一个隔着血缘的四皇叔,就与姑姑交恶呢。

当年四皇叔叛乱是真,大姑姑想保四皇叔也是真,他二人不和却是假。

只因内阁三省的长令皆是积年的阁老,权势深固,谋国老成,先帝弥留时拉着他的手叮嘱,老臣未必有不臣之心,难免有挟少主之意,为君须警。

皇姑姑也说,他年少御极根基尚浅,说不得被权奸蒙蔽。于是想出这“疑诏诡使”之策,姑姑自己做个恶人,装作与他不甚亲近的模样。

一来,若有对新帝心存异思的王室公卿,私下与长公主暗示联合,那么便可揪出不臣之人;二来,他们一明一暗,互相做戏配合,也可将朝臣的动作观察得更为洞明,遇事随机而变。

只是委屈了皇姑母。

“殿下,陛下一片拳拳孝心,是担心您呢。”

泓儿轻声缓颊,“奴婢听迎宵姐姐说,陛下一得知此事,寝食难安,假借淑太皇太妃生病的消息,在宫门外张贴皇榜广召天下名医。殿下请宽心,有陛下福泽庇佑,这病必然会好的。”

宣明珠今日正是为此而来,那些在野的医士如今被召集到宫中,自然不是为淑太妃诊病,而是她。

对于皇帝的这片真情厚意,宣明珠心下宽慰,不多客套,先行往钟毓宫去,出门时不忘作出含怒之色。

皇帝同时在殿内砸了几个茶盅,间隔一刻再到钟毓宫探望太妃。做戏做全套嘛。

知晓他二人真实关系的人不多,除去皇帝与长公主各自的心腹,淑太皇太妃便算一位。

后来又多了个梅鹤庭知情。

若非皇姑姑定计时他就在场,皇帝都要以为这个隐时待变的计谋,是出自梅鹤庭之手。

只因梅鹤庭入翰林后当过他一年的少傅,为他讲授的第一篇经策,便是《韩非子·内储七术》。

少时他常随皇祖参加宫宴、出入翰林,见过那么多青年才俊,比来比去,好像也只有梅少傅,如圭如璋,配得起举世最珍贵的一颗明珠。

“怎会变成这样呢。”年轻天子忧愁地叹息。

不说别的,梅驸马好像至今还不知长公主患病,换作是他,也要寒心。

*

皇帝来到钟毓宫粹华殿,数十位民间医士正候在殿外,见到陛下大驾,惕然跪拜天颜。

天子十分随和地让众人平身,许诺谁若能治好太后太妃病症,有千金赏赐。

殿中正堂落下了数重缭绫青幔,影绰不见人影,一只覆了白纱巾的手腕露在外头。

帐前设有一把太师椅,一位头戴方折巾,面白无须的中年郎中正为贵人专心号脉。

皇帝放轻脚步,阻止了郎中起身行礼,示意他继续看诊。

忍耐了一会,他到底沉不住气地问:“朕的皇……太皇太妃这‘血枯症’能治好吗?”

什么?血枯症?!

正在把脉的范阳城名医暗吃一惊。

贵人的脉象分明为血虚肝亢,服两剂药便可调理过来——何来的血枯症一说?

这位余姓郎中心思急转,想是宫廷御医下的诊断,那么……便是自己医术不精没诊出来?

为保周全,他斗胆询问贵人娘娘正在服用的药方,接在手内览过,果然是缓解血枯症的方子。

这张方子若被无病之人服用,等同服毒,日积月累会吐血成痨,到时便连神仙也难救了。

由此可见,贵人娘娘的确是身患重症啊,那血枯症与血虚肝阳原有些近似,坊间得此病者罕有,他接触的病例不多,一时没诊治出来,也是有的。

余郎中不由冷汗浃背,幸好方才没有乱说话,不然可就是掉脑袋的罪过。

他起身向皇帝与帘帐方向深躬,惭愧摇头道:“草民无能,请陛下恕罪。”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不甘心,又请下一位医士进来。

正巧这名郎中认得名医余清明,暗忖连余神医都治不好的病,我如何能治?

等他忐忑地号过脉象后,发现只是气血不足之症,寻常开个方子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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