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小海说今晚想跟着叶芸和秦铮,陈振兴便把他留在了制衣厂。叶芸的房间没有多余的床铺,秦铮也不想让小海跟着叶芸一起睡,刚好田小慧的哥嫂路过,把小孩给揽了过去。虽然田小慧的哥哥和她嫂子睡的是夫妻房,但田大磊不介意。小海说到底也只是个四岁的小孩子,和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年龄,搂着他睡跟搂着自家儿子睡没什么区别。也就秦铮这个横的,一点也见不得外人粘着叶芸。哪怕对方是个小孩也不行。秦铮给叶芸兑了温温的洗脚水,正给叶芸洗脚时,外面传来一阵气愤嚷嚷声——“秦铮,你快给我收拾收拾几件东西,我要逃命去!”人未到,声先到。秦铮还没来得及回头,房门哗啦一下被掀开,顾瑾嚷嚷着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屋。一进屋,他就看到秦铮正蹲在地上给叶芸洗脚。“哎呀!”他顿时捂住眼睛,一点也不敢去看铁盆里那双白嫩的脚丫,背过身去道:“你快点儿,先给我收拾收拾东西,我再不跑,明儿就得被我爹押着去结婚了!”叶芸:“……”秦铮:“……”秦铮黑着脸扯下旁边的擦脚巾把叶芸的脚盖住,扭头骂道:“滚出去。”顾瑾:“滚就滚!”说完一拉屋门,一掀棉帘子,气呼呼地跑了出去。跑出去之后,闷闷的嗓音还隔着门板穿进来:“你先别给你媳妇儿洗脚了,先给我收拾收拾东西,我还来得及去扒最后一趟火车!”秦铮、叶芸:“……”两人再次无语。秦铮不想搭理他,继续给叶芸洗脚,随口道:“你先在外面等会儿。”“别啊!”顾瑾立即道:“秦铮我跟你说,虽然咱们俩平时老是互怼来着,但这一刻,兄弟的终生幸福可是交到你手上了!”“我这段时间躲老头子你知道吧”“这次老头子他俩给我相了一门亲事,说是京市那边做生意的,家里有钱的紧,老头子说我要是跟她结了婚,那我们家的生意规模能在京市翻好几倍!”“我可去他娘的,老头子这是要拿我的终身幸福祭天啊。”“他还说什么以后这家业都会是我的,我结婚是为了我自己,我才稀罕呢!”“秦铮,你别光听不说话,你快点给兄弟收拾收拾几件衣裳,我要去南边找光头林他们,离北边越远越好,你听见了没有啊秦铮”一字字,一句句。顾瑾的声音絮絮叨叨地从门外传来,闷闷的,但能很清晰地听出他语气中的慌乱和紧迫。哦叶芸恍然大悟。怪不得上辈子他疑惑顾瑾为何对喜欢的女人爱而不得,合着背了一个为家族联姻的枷锁。啧。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原来也不一定每天都过得潇洒快活,他们和常人一样拥有属于他们的烦恼。外面顾瑾絮絮叨叨。屋里的秦铮不紧不慢地为叶芸洗干净了脚,拿擦脚布擦干净,才把她的脚塞进了被窝里。他俯身撑在叶芸两侧,淡淡的呼吸轻轻喷洒在叶芸的脸上。在他欲要亲到叶芸的唇时,叶芸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住了他的心口,唇边勾起了一抹浅弧。“想干嘛”感受到心口处阻挡他前进的指尖,秦铮不禁失笑。温热大掌径直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控住叶芸的后脑勺,俯下身,不容拒绝地在她额心重重亲了一口。“今晚不能给你揉脚了,你先睡,我等会儿让田大磊过来在门口守着。”他说,嗓音些微暗哑。叶芸抿了下唇瓣,啧一声:“看来你是要去送你兄弟了。”“没办法。”秦铮叹了口气,“他这人一根筋,最不喜欢别人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儿。”顾瑾这人吧,哪都好。就是一身反骨。就谈婚论嫁这种事儿,他就喜欢一个顺其自然。顾父也不是为了利益就可以不择手段的人,给他这个亲儿子挑的对象定然也是家庭和为人都不错的。但他就是不喜欢啊。他就是打骨子里纯粹地抵触相亲,他总觉得相亲是一种对他行为上的束缚,是一种按部就班强迫着他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对方就算是天仙,只要沾上相亲两个字他就完全无感了。甚至连对方本人都会抵触。“行,去吧。”叶芸自然也不会看着顾瑾被顾父推进火坑,大方应允,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她这笑起来格外柔和的眉眼,在暖色灯光下更加好看,让秦铮心神禁不住荡漾,俯身想再亲她一下。“秦铮——”门外忽然传来顾瑾气急败坏的嚎叫,令秦铮动作一僵,隔着门仿佛都能看到顾瑾在疯狂跳脚:“你个瘪犊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老子讲话!你关键时刻装死!”秦铮脸色一僵,硬是忍下心中火气,扭头骂道:“急什么急再逼逼赖赖没人送你!”“……”外面顿时没了声音。只随着低低的风声,隐隐约约传来一道低低的骂娘,令叶芸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催促了秦铮一句:“快去吧,别到时候真误了时间,他没走成,被压着去结婚,到时候就该怨你一辈子了。”秦铮:“那也是他的命。”“哈……”……秦铮给顾瑾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又拿了点钱,骑着侉子送顾瑾去扒火车。离开前他让人去喊了田大磊。以往这些货是二蛋子的,但二蛋子今天在看守仓库里的荀向斌,这种事情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老邻居田大磊的身上。透过窗户,叶芸目送秦铮和顾瑾离去,才缓缓关上了窗户。外面很快传来了脚步声。叶芸以为是田大磊过来了,便没有多想,正打算先睡觉时,忽然屋门吱呀一声被人缓缓地推开。叶芸不解望去。看到来人,她不禁一愣。一股恐惧倏忽直袭她头顶——穿着破旧棉服的荀向斌站在门口,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瞧着她,一步,一步,不紧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