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丞相府中。
李斯正在紧盯着桌上的烛火一动不动。
“父亲,孩儿回来了!”
李杰兴冲冲地走进屋内。李斯这个小儿子性格开朗,与哥哥李由不同,李由每次回家,都是恭恭敬敬地给李斯和李氏请安,吃饭时不等两人到来,不要说动筷子,压根不会坐下。
不过哥俩感情很好,李由每次回来都会给李杰带很多东西。
李杰的声音惊醒了李斯,抬头看去,微微皱眉。
“不去巡视宫城,怎么现在回来了”
李杰自然看到了李斯刚刚在出神,立马便猜到他心情不好,因为李斯从来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玩乐、发呆,永远在思考或者处理政事。
“父亲,这都什么时候了,孩儿已经跟公车司马令换防了。看您书房还亮着烛火,便来看看。”
李斯“哦”了一声:“那快去歇息吧。”
李杰小心翼翼道:“这么晚了,父亲怎么还不歇着”
李斯轻叹一声,将手中的奏报放在案上,起身活动活动了身体。
“冯去疾死了,为父心情有些复杂。”
李杰取下腰间的佩剑,放到案上。
“父亲是悲痛,还是……”
李斯缓缓踱步,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
“悲痛自然是有的。想我刚到秦国时,他就已经是廷尉了,那时皇帝还没有颁布《逐客令》,我不过一小吏。说实话,我很敬佩他,行事有力、不避亲疏、杀伐果断。”
“更重要的是,冯家与郿县白氏关系甚好,冯去疾的夫人白芸颖便是白氏主脉。冯去疾的父亲又经蒙骜力荐进入朝堂,因此皇帝对他信任至极,不但让他做了右丞相,每次出巡留守咸阳的都是他。”
“所以我很佩服他,期望有一天能成为他那样的人。”
李杰有些疑惑:“可是自孩儿进入朝堂开始,冯去疾就几乎没有什么建言,孩儿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空有名头。”
李斯微微一笑,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挥手示意下人走远点。
这才接着道:“你说的没错,不过是后来我做了左丞相后,冯去疾才慢慢抽身不问政事,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我在处理。皇帝非但不怪,反而愈发信任他,这让我有了些危机感。”
李杰挠了挠头。
“孩儿不明白,被重用不是好事吗”
李斯摇摇头,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黯然道:“世人皆言秦王寡恩。做过秦国相邦、国尉的人,哪有一个好下场。皇帝越是重用我,我越是心惊肉跳。鸟尽弓藏,亘古不变的道理啊。”
“你以为王翦、王贲为什么放着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不做,却在灭掉六国后激流勇退他们才是聪明人!”
李杰被李斯的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心中不免泛起嘀咕来。
“父亲已然位极人臣,大哥是三川郡守,孩儿是卫尉,这……陛下恐怕更为忌惮吧”
李斯点点头。
“这也是我心情复杂的原因。若是冯去疾活着,自有人能与我抗衡,甚至以冯去疾在大秦的地位,可以稳稳地压制我。如今他死了,陛下怎能不忌惮呢。”
李杰拿起旁边的碗喝了口水,叹息一声:“不如我们也学王家归隐山林罢了,王家族人现在不是依旧活得很好。”
李斯苦笑一声。
“你啊你,要是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随后不再言语。
李杰走后,李斯一个人坐了许久,直到过了子时才倚在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朝结束后,李斯正要退走,岐绾突然叫住了他。
“丞相大人,陛下令大人回去换身便服,在府中等待。”
李斯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看他的表情有些疑惑,岐绾立马道:“陛下只吩咐了这些。”
李斯表情微妙,连忙拱手道:“臣领命,多谢岐绾大人。”
不多时,我就带着孟合到了丞相府。
李斯正在府中焦急等待,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心中暗道:‘冯去疾刚死两天,陛下不会是……’
李斯越想越是坐立难安,连进去找他奏事的官吏都被喝退了出去。
丞相府中众人议论纷纷。
“丞相这是怎么了以前哪次奏事不是催着我们,一旦迟滞轻则罚俸,重则直接交予御史。”
“是啊,少见丞相如此……”
“你等聚此乱讲什么呢无事可做了!”谏议大夫鲁佘看他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轻声喝道。
众人立刻行了一礼,作鸟兽散。这个狠人可是跟余禾一样的角色,因为能力出众,行事不避亲疏,深得李斯喜爱,作为李斯的伴侍随身左右。
鲁佘回头望了一眼堂中,心中也有些奇怪,丞相今天是怎么了……
没等多久,李斯突然听到外面有车马的声音传来,立刻快步走了出去。门口驾车的孟合已经拿了一把上马凳等在旁边。
李斯连忙上前一礼:“孟大人”
孟合立刻回礼,同时放下手中的上马凳:“丞相大人折煞小臣。陛下在马车上,请。”
李斯是右丞相,孟合再是我的近臣,也不过一个郎官,轮不到李斯给他行礼,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