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痛心疾首的说道:“党锢之祸,罪及五族。一人负罪,则牵连甚广,诸多家族皆被禁锢不得为官。”
他抬头看着周琦,问道:“长此以往,天下岂能不乱?”
周琦闻言,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孟德兄以为,党锢之祸因何而起?”
曹操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天子宠信宦官,宦官祸乱朝纲,容不得士人清流,才鼓动天子推行党锢之祸。”
曹操的这种想法并不算错,至少在这个时代,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
自古以来,宦官集团就与士人势同水火,他们为了打压士人向天子进谗言,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周琦跳脱于这个时代,目光却比很多人看得长远。
他轻声说道:“宫内中常侍所依仗者,何也?”
曹操理所当然的答道:“自然是天子。”
“既然中常侍依仗天子,只要能够得到天子器重,无论士人如何攻讦,宦官都能稳坐钓鱼台,为何要不遗余力陷害士人?”
曹操闻言,眉头紧皱。
周琦再问:“历代天子何以皆宠幸宦官?”
“宦官者,天子鹰犬尔。陛下用得着,他们就是脱缰野犬。用不着了,只需一道诏令,三五甲士,自可轻易杀之。”
“而宦官为天下人所恶,只能仰仗、忠于天子,否则必将身首异处,宗族覆灭!”
“正是因为宦官好用、忠诚且能随时舍弃,他们才会得到历代天子器重。”
曹操聪慧异常,此前只是身在局中,没有从根本上看待问题,才有些雾里看花。
经过周琦这么提醒,他反倒是感觉后背有些发寒,看着眼前比自己还小的青年,声音有些干涩的问道:“天子为何会如此做?”
曹操这么问,并不代表他没想到答案,只是他不太愿意去相信。
周琦叹道:“就好像王甫、曹节诬杀渤海王全家,就连宋皇后家族也遭受牵连。难道仅凭区区两个宦官,就拥有如此能量?还是说当今陛下真乃提线木偶,受两人牵制?”
“非也!”
“先是陛下欲杀渤海王,后有王甫、曹节诬杀之;先有陛下欲废皇后,后有王甫诬告之。”
“杀渤海王、灭宋氏引起滔天大祸,宗室、世家气势汹汹逼迫陛下,王甫也就成了被舍弃的棋子。”
“陛下之前册封给他的冠军侯爵位,或许就是补偿吧。”
说到这里,周琦看着已经有些失魂落魄的曹操,道:“党锢之祸亦如此,先是陛下欲禁锢党人、打压士族,才有曹节等人推波助澜。”
“他们闹得再凶,也不过是陛下手中恶犬而已。”
被周琦如此直白的将事情挑明,曹操顿时感觉浑身力气被抽空,有些失魂落魄的说道:“陛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其实很早以前,曹操或许就朝这个方向想过,却很快掐灭了这个念头。
他宁愿相信是宦官弄权、诬陷忠良、欺瞒天子,也不愿意是当朝陛下故意针对世家、党人。
因为真要是这样的话,曹操所谓的革除朝中弊病,也就相当于要与天子作对了。
此时的曹操尚且忠于汉室,让他对付王甫、曹节等弄权的宦官,他自然是责无旁贷,可是要与天子争斗,却是不愿。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包括曹操寨内的许多士人,都刻意不往这方面去想。
哪怕他们想到了,也只会将之深深埋藏在心底,佯装不知,然后继续将矛头指向宦官。
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曹操,周琦继续问道:“孟德兄有没有想过,为何自先帝起,天子就开始不断限制党人、限制世家?”
曹操眉头紧皱,却是实有些想不明白。
并非曹操不够聪慧,只是他身在局中,自己也站在世家的立场上,所以很多事情未必能看明白。
这,也就是时代的局限性。m.y.
莫说是曹操本人,就连很多三国时期的顶级谋士,没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去系统的探查东汉历史,也未必能够洞察这点。
在曹操与很多士人看来,那些被禁锢、迫害的党人大都品德高尚,忠君爱国,天子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对待他们。
况且这些党人的家族大多书香传世,家中培养出来的士人,也是国家栋梁之才。
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如同曹操这般拥有满腔报国热情,这份热情不应该被无视、被辜负。
天子舍弃这些栋梁,反而重用宦官这些乱国小人,这种举动真的非常难以理解。
事实也的确如此。
论品德、操守、能力,宦官根本没有办法与士人们相提并论,也只有士人能够帮助天子将国家治理好。
可是,皇帝与士人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自然不一样。
再加上当今天子政治手腕非同凡响,时不时提拔重用士人,让士人以为天子还倚重他们,年仅十四岁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当今天子借助宦官之手,掀起了史无前例的党锢之祸,反而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让天下人都以为是宦官作乱,这才是刘宏的高明之处。
说到这里,或许还会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