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葡萄棚下,赵孟娘和儿子李旿交谈着。
宫女们都在十余步外,棚下只有母子二人,所以李旿说的话,止入赵孟娘耳。
“自古以来,太子不好当,表现过于出色,必然让皇帝起猜忌之心。”
“可若是表现不好,又容易被人弄下来。”
“对于太子而言,如何拿捏好一个度,非常关键,所以,兄长是不可能挂帅出征的,即便父亲有这个意思,母亲也会劝阻。”
李旿所称“母亲”,指的是嫡母,即皇后黄姈,称呼生母赵孟娘为“娘”。
赵孟娘默默听着,这话题十分敏感,但她知道儿子需要一个倾诉对象,所以要听儿子把心里话说出来。
“但是,兄长必须有‘势’,父亲肯定想给兄长造‘势’,那么,让嫡次子挂帅出征,就是不错的选择。”
赵孟娘听到这里,问:“那为何不是庶长子呢?”
李旿是庶长子,听母亲这么一问,回答:“孩儿不能去,去了,就是众矢之的。”
“此话怎讲?”赵孟娘明知故问,李旿回答:“皇帝之位,将来是要传给储君的,但是,皇帝在时,储君不能抢。”
“所以,为了掣肘储君,皇帝一般会扶持另一个皇子,分太子之势。”
“譬如,三国时,吴帝孙权,为了掣肘太子孙和,扶持鲁王孙霸与其相争,鲁王的待遇,竟然和太子没有区别。”
“孙霸仗着父亲的宠爱,生了夺嫡争位之心,纠结党羽,攻击孙和以及东宫僚属。”
“孙和之母王夫人与公主孙鲁班有隙,孙鲁班改嫁全琮,全琮次子全寄为鲁王心腹,于是孙鲁班成日在孙权面前诋毁王夫人,导致王夫人忧惧而亡”
“太子所受宠信日益减损,害怕自己被废除,只能反击,而鲁王图谋太子之位的**更为强烈,拉拢更多的官员为自己呐喊助威,此为二宫之争。”
“虽然孙权禁止太子、鲁王和朝臣往来,但局势开始失控,许多朝臣被卷了进来,进一步引起孙权的猜忌,以至于动刀。”
赵孟娘又问:“孙权猜忌什么?”
李旿回答:“给太子孙和求情的人越多,孙权就越担心孙和对自己形成威胁,认为大臣们都站在太子那边,盼着自己早死。”
“所以,孙和被废为南阳王,迁至外地软禁,太子之位空了,然而坐上去的,不是鲁王孙霸。”
“孙霸,只不过是孙权用来掣肘太子孙和的工具,没有任何可能当太子,当太子被废,孙霸作为凶手,承担着朝野汹汹物议,孙权必须安抚人心。”
“二宫之争,迫使朝臣分为两派,太子一系多有官员因此身亡,现在太子被废,孙权若立孙霸为太子,那么拥护前太子的那么多官员,要不要悉数清除?”
“支持太子孙和的人,多为江东大族,其中包括顾、陆、朱、张四姓。”
“若要彻底清除,牵连极大,吴国必然陷入内乱,为他国所趁。”
“所以,孙权忌惮孙和得人心,将其废了之后,为了安抚江东大族,必然要借孙霸人头一用。”
说到这里,李旿苦笑起来:“历来,被皇帝扶持、掣肘太子的皇子,不过是工具罢了,能有多少个如愿以偿,夺嫡争位成功?”
“即便成功了,不过是步前任太子后尘,父亲肯定又要扶持另一个皇子,来掣肘新太子。”
“就算没有被人取而代之,太子平安等到了皇帝变成‘先帝’,顺利即位,那他即位后,想起自己潜邸时被人欺侮、战战兢兢的日子...”
“会对这个险些挤掉自己的弟弟,有好感么?”
“接下来,率军入关中的主帅,人选大概率是皇子,而这位皇子有了如此大功,就有能力成为掣肘皇太子的人。”
“这种事,庶子不能参合,因为储君之位轮不到庶子来坐,所以,主帅人选一事,孩儿只能装傻了。”
儿子能看得这么远,赵孟娘很欣慰,示意儿子喝茶,自己开口说:“你能看出这一点,不错。”
“你父亲在时,你们兄弟都会平平安安,可将来,新君即位,是福是祸,全看之前你们会不会做人。”
“皇位,不要去想,轮不到你们的,嫡出皇子共四个,哪怕是兄终弟及,也轮不到你们。”
“也不要成为父亲掣肘太子的工具,做这种事必然积怨,等新君即位了,会放过你么?”
“是,皇后明事理,将来若成了太后,也许会给你说句公道话,但能说几次?你要让你的嫡兄弟们觉得,你构不成威胁,日子才能过下去。”
“你父亲,是真的想无论嫡庶,一视同仁,但事实就是嫡庶有别,皇位只有一个,人选必然只在嫡出皇子里选,庶子是不可能有机会的。”
“所以,不要以为父亲对自己好,自己就有机会当太子,那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看上去就在眼前,却永远都摸不着。”
“你们的父亲,始终是要先走一步的,接下来,新君才是决定你们生死的人,这个人,可以是现在的太子,也可能是其同母弟中的某一位。”
“无论是谁,你都不要得罪,实在是受了委屈,也必须忍,不要以为有父亲做主,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