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瞿塘峡江面上水汽氲氤,楚军船队逆流而上,向上游江关靠近。
江关,在白帝城以东,自古以来就是江路要地,楚军要入蜀,就得先拿下蜀地东面门户白帝城,而白帝城的门户,就是江关。
白帝城和江关,亦是长江三峡之一(最西端)瞿塘峡的西面出口。
现在是冬天,呼啸而来的北风,在南北走向的瞿塘峡内打了个转,往东而去。
所以,逆水行舟的楚军船队,还逆风,所以帆都没有升,走起来颇为吃力。
若想要派出纤夫在岸上拉纤,亦不可能,因为驻守江关的周军,派出不少哨骑在江边巡视,此刻如影随形,走在岸上。
所以楚军船只的前进,全靠各船棹手划棹,航行速度很慢。
每艘船,动辄有几十长棹,棹手们喊着号子,跟着鼓点声,整齐划一的划长棹,声音此起彼伏,回荡在
南北两岸山壁上,时不时有怪叫传来,仿佛山精野怪站在山头,对着江面上航行的船只狂呼乱喊。
船上的人们听了,只觉有些毛骨悚然。
一艘船上,抽空吃朝食的几个水手,看着两岸峭壁,议论着怪叫。
“那是山上猿猴的叫声,不是什么妖怪。”一个五十多岁年纪的中年人,指着南面山壁,笑眯眯的说着。
“想当年,我十来岁时,跟着家里人出来跑船,入了三峡,夜里靠泊岸边,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山上的怪叫吵醒,吓得不行。”
“他们唬我,说是山里的女妖要抓男人回去,玩够了就吸**血,所以夜里潜伏在江边山上,盯着靠泊的船,一有机会就抓人。”
“吓得我哟,连小解都不敢,蹲在船舱里,拿个瓦罐做夜壶...”
“后来才知道,这是他们戏弄我,嗨....”
中年人自嘲的笑了笑,啃了一口蒸饼,继续说:
“听说啊,两百多年前,那是晋时,晋军伐蜀,船队过三峡时,岸上有一只大猿猴,一直跟着,一边跟,一边嚎叫,听起来很凄凉。”
“就这么跟了一百多里,后来一天,船队靠岸时,那大猿跳上一艘船,嗷嗷叫了几声,气绝身亡,却是只母猿。”
“当时许多人都觉得莫名其妙,检查尸体,剖开肚子一看,只见肝肠寸断。”
“而船上有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小猿,见了这母猿,叫得十分凄惨,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小猿,是不久前靠岸时,被人从岸上抓来的。”
“想来是母猿要救儿子,跟了一百多里,撕心裂肺的嚎,嚎得肝肠寸断,最后累死了,唉..”
这个故事,听得几个年轻人默然。
两岸猿声再起,他们也不觉得那么恐怖了。
旁边,巡视的兵大声提醒:“抓紧时间吃,如今是打仗,还有人要换上来吃饭呢。”
“就好,就好!”中年人应了几声,却依旧慢慢的啃炊饼,还不忘交代几个同乡年轻人:“莫要急,慢慢吃,别噎着。”
天还没亮时,船队就开始准备出航,应募从军的棹手们,当时就分批吃了朝食。
如今太阳升起来了,船队也走了一段距离,因为逆水又逆风,棹手们体力消耗较大,所以能有第二餐朝食。
中年人年轻时跑船,对三峡颇为熟悉,仔细看了看两岸山景,判断如今船队的位置。
“大概午时之前,就会抵达江关,到时打起仗来,大伙各安天命。”
忽有喧嚣声起,是从北岸传来,众人举目望去,见北岸陆地上,一些官军骑兵似乎已经和周军哨骑交战了。
这些官军骑兵,走陆路西进,算是和船队并行,驱逐岸上那些窥探的零星敌人。
但他们是打不了恶仗的,要突破江关,还得靠船队。
然而大伙都听说了,江关那里,周军拉起了数道横江铁索,还打造不少战船,以及火船,就等着官军来。
对方顺风顺水,只要等官军船队近了,释放火船,届时,己方船只怎么躲?
江面狭窄,那么多船在一起行动,要躲,真是不好躲。
但棹手们都对官军打胜仗有信心。
因为官军从来都没打过败仗。
“官军的主帅,那位大都督,可不得了,当年啊,那是二十多年前了...”中年人又提起往事。
“那年,有大王在临湘造反,被官军精锐突入城中活捉了去,啧啧,当时我在城外码头修船,事情可闹得很大。”
“那支精锐的主将,就是如今率军入蜀的大都督,这位可是皇帝儿时的伙伴,你看,皇帝派心腹大将率军入蜀,怎么会没把握赢呢?”
这话说得有道理,几位年轻人心中的些许不安,很快消散。
他们都是湘州人,是渔民,平日在洞庭湖里打渔为生。
现在,朝廷要收复蜀地,在荆、湘各地招募棹手,待遇不错。
所以应者如云,据说有数万之众,他们就是其中几个。
当中,将近三十岁的白五郎,不仅是奔着混口饭吃而来,还想着若是有机会,要在战场上立功,改变人生。
现在,说到主帅“大都督”,白五郎甚至还能扯一句:“当年,我可是和大都督打过照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