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开封城内不少坊区灯火通明,而城外外汴水边,同样被煤气灯点亮的港区码头处,人声鼎沸。
哨声、呼喊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装卸队在调度们的指挥下,忙着装卸货物。
声音传向四方,动静不小。
开封港一直都很忙碌,自从皇帝将行在搬到开封,港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一年到头,每日的昼夜间都有船只靠岸装卸货物,港务以及装卸队则不停轮班干活。
今夜,港区一如既往忙碌,汴水上,等着靠岸的货船已经排起长队。
港务以及税吏们提前上船检查、登记船上货物,随船押运的货主,或者各地转运司吏员,就着船上灯笼的灯光,办理相关事务。
有的船只是路过开封,不需要装、卸货物,所以办完相应手续之后,船员们驾船离开队伍,经由另一半河面,向上游驶去。
码头上的煤气灯灯光,将这些船照亮,可见船上货物满载,但高出甲板的货物,都被篷布遮挡。
忙着装卸的装卸工们,瞥见这些从面前经过的漕船,已经是见怪不怪:这些船的船身编号与民船或一般官船不同,为军船。
运载的货物,必然是军需。
入夏以来,因为汴水水位上涨,来自徐州的船只愈发多起来。
这些船除了在开封卸下大量煤、铁以及各类货物,还有不少过境开封,往汴水上游而去。
虽然外人无法知道船上装什么货物,但装卸工们只要有心,就能看出这些运往上游的货物,很多都是军需物资。
因为现在还不到运粮的时节,而上游荥阳地区,为楚、周梁国交界处附近,那里的驻军,已经开始囤积军需了。
然而,这和装卸工们无关,他们忙着干活,每扛完一件货,就能领一枚竹签。
放工后凭着竹签结算工钱,此为“计件工资”,所以尽可能多干活才最重要,谁有空想不相干的事?
但是,忙碌的身影当中,有几双眼睛,盯着这些过往的漕船。
为了不招人注意,他们只是在忙碌之余,往外瞥几眼。
装卸工秦五郎就是其中之一,他作为周国细作,以装卸工的身份,在开封港潜伏了几年。
这几年来,许多和他同期做工的苦力,都已经陆续在城里找到生计,另谋高就,甚至后两年来的人,也大多离开码头,在城里找到别的活干。
码头对于装卸工,一如许多货物一样,不过是个中转地而已。
总是滞留码头的人(货),大概就是赔钱货了(找不到别的活干)。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装卸工们累得腰酸背痛,可路过码头、往上游而去的船只,依旧络绎不绝。
由此可见,楚国确实往荥阳地区输送大量军需,明显是在备战。
秦五郎愈发确定,今年极大可能要爆发战争。
刺耳的哨声响起,本轮班次工作时间到,工头们让人竖起不同号码的旗帜,召集队内装卸工们集中,点过人数后,撤离码头。
当然,还在干活的人,得把手头上的事做完才能走。
随后,新班次的装卸队入场,走向新靠泊的漕船,开始新一轮的装卸工作。
放工的装卸工们,在港区结算处排队,凭着兜里的竹签结算工钱。
又有不少登岸的船员从结算处另一边走过,前往夜市,准备消遣之后,到港区客栈投宿。
港区夜市,就在结算处外、路对面,因为有港区煤气供气的便利,夜市里也点着煤气灯,里面夜如白昼。
做小本生意的摊贩,在夜市摆摊,吸引着夜里上岸的船员、放工的码头员工以及附近居民来吃宵夜。
又有说书人讲报纸上的新闻,或者说一些志怪故事,引来不少居民来打发时间。
而且,附近居民家中的读书郎,也跑来煤气灯下看书,所以夜市每晚都很热闹。
这里的消费很便宜,所以值夜班的港务以及装卸工们,放工后都喜欢在夜市消遣一下,再回去睡觉。
秦五郎在结算处排队,等着领工钱,看着前方热闹的夜市,忽然有些恍惚。
他来开封几年了,一直在码头上干活,曾经的“同事”,纷纷另谋高就。
许多人已经在开封安家落户,都有了比较安稳的工作,不需要做苦力。
而他,其实也可以过更好的日子。
或者,换个身份,以楚国良民的身份,在开封安家落户。
这里,到处都在招工,只要肯做事,就一定能找到工作,自食其力,甚至养家糊口。
而且,只要找到好工作,还能得媒人说一门好亲事,娶妻生子。
但是,他不能。
留在周国的亲人,类似于人质,所以,秦五郎不想再多一分牵挂,省得左右为难。
可他在开封的这些年,看着身边许多人,从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通过做一段时间装卸工作,慢慢适应了开封的生活。
然后一步步向上走,换更好、更轻松的工作,得更多的工钱,日子过得有模有样的。
若他当初也这么做,现在,日子肯定会滋润得多。
所以,有时候他会做梦,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