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昏沉连绵。
春枝早已经离开府中,甚至都没来得及跟裴清绮告一声别,也不知道她被打板子的地方好些没有。裴清绮站在门口回望,偌大的王府竟是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和事物、或者是人。
尤记得她刚入府的时候,即便不是像狄书萱那样锣鼓喧天八抬大轿迎娶入府,也是明媒正娶的宸王妃,是这宸王府的女主人。
那时的苏允承还不是所谓的宸王,只是一个皇帝因太子打了胜仗而大赦天下才回到原位的闲散王爷,府中也不像如今这般气派,一片萧索清凉,下人也只有几个。
府中人手不够,那时候还需要她自己亲手打点府中的大小事宜,冬日的炭,夏天的水,都是她亲自去采买,倒不像个王妃,而是像个管家。
可既便如此她也甘之如饴,那时候苏允承的俸禄并不高,为了让他能够安心专注事业,裴清绮除了包揽了府中大小事宜,还额外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虽然只是杯水车薪,却也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说起来,她送给苏允承的那个荷包便是她给他的第一个信物,还是在烟楼的时候绣的,针脚不算很好,样子很是简单青涩,可他一戴就是戴到现在,不管如何劝说都不愿意解下来。
后来裴清绮做了很多样子精致的荷包,想要将原来那个替换下来,觉得样子太丑拿出去会被人笑话,不想苏允承在人前尴尬,苏允承却一口拒绝了她——
“岁岁若是觉得荷包丑,我也给你绣一个,你日夜戴在身上,这样你我二人一起丑,便不用再觉得不平衡,即便丑,也丑得不孤单。”
他很少有说这种话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寂静温凉的,话不多,当时正儿八经说这话的模样让她笑了很久,那种窝心的感觉她至今没法忘记。
裴清绮低头看着自己简单的行李,里面没有苏允承给自己绣的那个荷包,她放在了偏院的屋子里。
毕竟是男人绣的,针脚比自己那个还丑,歪歪扭扭,若不说是鸳鸯还以为是只小鸟。
想到这里,裴清绮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那笑却含着悲伤,远远看着王府的砖瓦和墙壁,一种离别的愁绪席卷了她……
这是她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从一个破落的小院到如今气势恢宏的宸王府,她见证了每一次的变化。
这里的每一次堆砌都有她的汗水和目光,每一次的焕然一新都有她的笑容和甜蜜……
然而时过境迁,她转眼便成了被抛弃的那个,成了宸王府的弃妇。
裴清绮周身弥漫着一种萧索的气息,堂堂王妃穿着却和村野民妇一样粗糙,行李更是简陋。
暮色四合。
她就站在门口,等着苏允承安排的马车。
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吱吱呀呀而来,裴清绮站起身,干干净净上了车。
来时是一顶小轿子将她迎入府中,离开时也是一辆小马车将她送了出去。
除了落在身上的雨丝,她不愿再沾惹这宸王府的任何。
这里的东西不带走任何,只带走她自己和孩子,他给她的所有、甜蜜、承诺、痛苦,她都留在这里,自此尘封。
苏允承不肯给她和离书,她便自己草拟了一封,签上自己的名字板板正正地放在桌上,连同那个苏允承给她的荷包一起,都留在了原来的房间——
反正那个荷包也已经被狄书萱给踩烂,她昨晚熬了一夜才修补好,算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也是苏允承的一个交代——
日后,他们便各自为路,互不相欠也互不相干。
……
他们是趁着夜色走的,许是不想狄书萱不高兴,苏允承并未来送她。
马车从后门出了王爷府,没有惊动任何人,往郊外的方向寂静而去。
然而马车没行多远,刚从城门出来上了客道,远远看到城楼消失在视线之中,一转眼就在小道上被另外一对人马给拦住——
“都给我下车!”
一道清丽但蛮横的声音响起,裴清绮心中咯噔一跳,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行李。
驾车的马夫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夫人,待会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说完,他警惕地看着那对人马,让人去给王爷报信。
一个身宽体胖的嬷嬷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对着骑马的车夫爆喝一声,“居然敢带着宸王妃夫人私奔,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说完,她就拿起一根沾了辣椒水的藤条往马夫身上抽去——
马夫没来得及反应,一下就被抽到了马下哀嚎几声,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毒打。
狄书萱在旁人的搀扶下走下了轿子,小心翼翼地扶着腰,看着那马夫被打的样子皱起了眉头,有些看不下去地将头扭到一边,“真是造孽,我还怀着孩子,可闻不得血腥味……”
她虽然这般说,却没有要出声阻止的意思。
任凭嬷嬷在那个马夫身上抽打,一个大男人疼得抱头鼠窜跪地求饶,可她依然不打算放过他。
这次裴清绮出府本来就是简装出行不愿意惊动旁人,所以自然是用的最基本的规格,马夫也都是一些不善武力的人,在狄书萱所带领的人马面前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