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迎面遇上了多尔衮和多铎二人。
多铎嬉笑着走过来,“哟,这不是皇上的钦差大臣,内秘书院的范大学士嘛!”
“见过二位王爷。”
多尔衮挑眉道:“范大学士可别忘了也替本王和豫亲王祝贺宸妃娘娘,喜诞皇子。”
“而今多少人排着队在东宫贺喜呢,范大学士恐怕也插不上队吧?”
多铎一拍脑门,自说自话道:“哦!本王忘了,范大学士早就是宸妃娘娘的入幕之宾了……”
面对他二人的奚落,范文程面不改色道:“微臣还有要务在身,还请二位王爷今日放微臣一马。”
多铎不为所动,“这都大赦了,还有什么要务?”
今日他们都穿着朝服,范文程一时没有脱身的法子,唯有躬身与之对峙着。
这时,一道豁亮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参见睿亲王、豫亲王。”
鳌拜不知何时已横在了他们三人中间,他人高马大的往哪儿一站,气势倒是半点儿也不含糊。
鳌拜昂首挺胸道:“皇上有旨,请范大学士去关雎宫一趟。”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多尔衮和多铎也没有干涉的权利,二人相视一眼,退让道:“既然范大学士这么忙,今日本王就不打扰了。”
皇太极这会儿还在陪着蒙古的客人,不可能召他去关雎宫。范文程知道鳌拜是在为他解围,于是跟两位王爷道了别,就随鳌拜一同去了关雎宫,路上小声言谢道:“多谢巴图鲁了。”
鳌拜毫不介意道:“范大学士哪里的话,属下只是受了宸妃娘娘之命,暗中相助大学士的。”
范文程恍然,原来她一直暗中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鳌拜又道:“他们虽贵为亲王,可属下也看不惯他们横行霸道。大学士有所不知,这二位王爷人称是盛京双煞,豫亲王不敬皇上,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背地里还搞些吞占粮饷,强抢民妻的勾当……属下脾气粗暴,自然不会客气。”
“巴图鲁还真是性情中人。”范文程一面是赞许,一面自讽道:“可惜啊,人在屋檐下,有时候不得不低头……”
“即便要低头,也看那人值不值当了。”
鳌拜一路护送范文程到了关雎宫外,作揖道:“宸妃娘娘已经在候着了,属下告辞。”
范文程亦作揖回礼,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迈入了关雎宫。
海兰珠还坐着月子,但精神状态还是极好的。约莫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的起色倒还比从前要好看上几分。
嬷嬷在一旁哄着八阿哥吃奶,海兰珠一脸慈爱地望着孩子,见范文程进来了,才着衣下床。
古人言坐月子,本该是在床上捂着的,七月流火,这样的天气哪里捂得住?何况她向来也不信奉古人的那一套。
出到了外殿,范文程作势要来扶她,海兰珠笑道:“哪有这么吓人?”
她落了座,从怀中掏出一方黄纸来。
“皇上请了个僧人来给八阿哥看看命相,你猜那僧人算出了个什么字来?”
范文程接过那黄纸,展开一看,上头竟写着一个“痴”字。
“这个字,我当真是看不懂……”
范文程盯着这“痴”字瞧了许久,喃喃道:“我怕是明白了……”
“说来听听。”
范文程说道:“佛法中,贪、瞋、痴为三垢,乃是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的恶之根源。而单看这个‘痴’字……”
“嗯?”海兰珠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痴’字,在佛法的释义里,又叫做‘无明’。我想那僧人定是不敢妄语,所以才以‘痴’作解。”
“无明……”海兰珠恍惚有思,“可是日月之明?”
范文程点了点头,目中阴晴不定道:“有明终会沦于无明……皇八子,便会是那个灭明之人。”
海兰珠打了个寒颤。
“可你也知道,历史的结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他们二人相对无言地坐了许久,范文程才出声道:“也许老天自有安排呢……”
“你上次说,十三年了……”
海兰珠拾起了几分焦距,眸光透着些十分脆弱的东西,似是信任,又似是怀疑。“十三年了,我都不曾问过……你可后悔过来这?”
范文程着实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为何这样问?”
海兰珠总有些不好的预感,眼前这个范文程……当真还是十三年前的那个范文程吗?又或者只是她变得多疑了。
她面前的人……可是范文程呐!在这世上,除了皇太极之外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她到底在怀疑什么……
“朝中的势力愈发复杂,我只是担心你罢了。”
海兰珠终究没有深想下去,欲盖弥彰道:“我希望你能独善其身,不要随波逐流,被权位迷了双眼……”
“范姐,你知道我不在乎什么权位。只是人生在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我只有戴上这顶乌纱帽,才能自保……”
范文程艰难地一笑,“但即便如此,我也永远都不会背叛你,不会背叛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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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乙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