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满了泥人胚子,都是刚刚有一个人形,没有涂彩上画的模样。 一个老道士脸上盖着经书,躺在椅子上打瞌睡。 泥人张恭恭敬敬站在老道士面前,拜了三拜,便抬步走入殿后。 却听老道士突然开口道:“你还回来干啥?” “自捏了余三胜成名后,你借了戏道途出了天后宫泥娃娃的门径,自开一脉,俨然已成了大宗师!道途之路,不许繁杂,你不日夜观望众生,塑你那泥人,还回来干啥?驳杂了道路,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武破奴回头,看见原本还在打瞌睡的老道士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犹如看透人心一般钻透了他的眼睛。 泥人张恭敬行了一个道揖,道:“见过老师兄!玄真教主要一对泥人儿!指名道姓要天后宫的泥娃娃,师弟是个生意人,便前来取土,还请师兄行个方便。” 老师兄沉吟片刻,道:“玄真教主!可是得了黑太岁的那一位?” “正是此人!” 老师兄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道答应了此事,你便算是卷入其中了!届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且那玄真教主能取来黑太岁,造人之道上必然极为恐怖,他的道途,你看了是吉是凶,都很难说。” “昔年你从天后宫出走。将原本祭祀天后娘娘,模仿昔年天后造人的故事,捏泥娃娃为信众求子的秘仪,升华为一条鼎母之外的大道,宫里的各位师兄嘴上和你划清了界限,但心里却是欣慰的。” “我们天后宫的泥娃娃,捏的是人,是命,是个活物,所以借助泥人中的神气儿生了孩子,要喊前头那个大哥。” “而你呢?以泥人入道,从余三胜那里得了戏道的入神之法,以神入泥人,塑的是他人,是旧身,是给活人塑像,是捏人为神。” “所以,天后宫捏的是泥娃娃,而你捏的是人的神胎!” “你和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啊!” 老师兄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颤颤巍巍的走到堆满泥人的侧殿供奉的一尊正在捏泥人的女神像下。 那神像也是泥胎,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而面目剥离,模糊。 老师兄从神像脚下,捧出来一个铁匣子,用钥匙打开上面的金锁儿,然后将匣子交给了泥人张。 “捏泥娃,需得用三岔河底最细腻的河泥,这一匣子的河泥,是前头重修钞关浮桥的时候,我打三岔河底挖出来的。” 泥人张抚摸着干枯的泥料,低声道:“泥色青黑,泥质细腻,质地宛若羊脂美玉,粘手之处又如血肉。” “老师兄,这是三岔河底的鬼青泥!” “是啊!” 老师兄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子,喃喃道:“寻常人家的孩子,命没那么硬,用不得这河泥塑娃娃。唉!那时候的一筐河泥,我捏了三个娃娃。批殃榜的崔小子一个,另一个摔断了鸡儿,成了泰山娘娘庙里的一个女子,还有一个,就是你……” “现在时局动荡,国运不安,这河底青泥塑的娃娃,落地就沾凶,必成祸国妖孽啊!” “我是不敢用了!这一次,你给他塑身,要用就用在他身上,我看他命不够,背景倒是硬实。正所谓命硬不过背板硬,是能扛得住的人!” 武破奴敢怒不敢言。 “泥娃娃是带着福气的……” 老师兄将那一匣河泥交给了泥人张后,像是放下了什么担子,重新回到了椅子上,幽幽道:“那是天后造的人哦!天后在月亮上,用土合水,化为了血肉母胎,然后在鼎中揉啊揉啊!捏成了个人形出来!我们人只要没那么大的心思,仿着天后娘娘用泥捏几个泥娃,天后娘娘也会降福上去。” “给它吹一口气,化为能给人带来福气,带着孩儿来的小泥娃。” “但要是模仿着天后造的人样子,捏一个真人出来,那便是一魂二身,等闲捏的泥人比不过天后捏的身子,自然不会怎么样。” “但若是捏泥人,拍画片的手艺太好,得了神儿!人再一发病,原本肉身的魂魄不稳,那泥人,画片便会夺了你的魂魄,汲取你的精气,渐渐地,你的肉身会变成泥人,而泥人就变成了你!” “泥人变成的你,还是真的你吗?” “所以,天后宫捏泥娃的,从没有走过这条道路。” “张明山啊!这条路终究是让你走通了!” “因为你捏的不是人,是神!每个人都是神,你把他们神气儿捏了出来,给每个人都塑了神,自然就不怕泥人夺了人命了!也不怕多捏几个,因为就算是百个千个的泥人,神却只有一个!” “就像天底下庙里那么多神像,供的神却是一个……” “但张明山啊!” “天后娘娘这么大本事,也只捏了人。你却捏了神!这条路你若不走到头,下场定然会不好。”老师兄幽幽道:“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里了!” 泥人张恭恭敬敬给老师兄磕了三个头,带着武破奴出了侧殿,来到启圣正殿之中。 “出去吧!” 泥人张对武破奴道:“我要捏泥人了!你出去待着,等到我捏好了,再叫你!” 武破奴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了一声好,转头就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