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原是想等上一等,兴许沈夫人提点自己闺女也耗费不了多少时辰,没成想足足一顿饭的功夫下去,那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不见半点放人出来的迹象。倒是方才那个传话的婆子连着几次出来瞧过了。每每对上丹娘的眸光,她都干巴巴地笑了笑,又是说了两句恭维的话,跟缩头乌龟似的再一次钻了回去。要是她连着都看不出来,那才真是蠢到了家。她掸了掸袖口,领着身边的丫鬟离去。刚到了二角门口,沈寒天刚巧也从里头出来,夫妻二人一打照面,彼此轻笑。“你不在母亲屋里多待会子”他问。“哪里能进屋子里多待,母亲怕是有好多话要提点妹妹呢,我杵在门口岂不是叫人家母女都没个安生横竖我是自家人,妹妹是出了门子的,我何必与她争这一时半会儿,大不了回头我寻个空闲的日子再过来就是了,多大的事情。”丹娘温温笑着。沈寒天最爱看她口齿伶俐地说着话,明明那双眼睛里藏着多少鬼灵精怪,偏偏她在明面上就是这般稳重得体。他忍不住抬手捏了她脸颊一把。“仔细叫人家瞧见了笑话。”她又羞又急。“瞧见了又如何,你是我夫人。”丹娘气笑了,俏生生地横了他一眼,两人一前一后离去。说来也怪,自己是个标准的现代灵魂,但在明面上她总是生怕自己与这些深居内宅的妇人们不一样,是以在对外的场合,她基本都能做到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可沈寒天呢……他可是正统封建制度之下培养出来的士大夫级别的管理者,按理说他应该骨子里存着的就是不折不扣的老爷风范,阶级分明,思想固化。别说在婆家调戏老婆了,就连这样与她寻常一般说笑都不该有的,可他偏又都做了,似乎压根不在意那些外人的眼光与看法。丹娘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位夫婿了。她想了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的思想先进,却不能拿出来大张旗鼓地到处宣扬;她能力非凡,却不能时时展现大展拳脚地出风头……只因她想好好的活下去,仅此而已。末世的那些腥风血雨早已成为烙印在她灵魂中一抹伤疤。虽然早已痊愈,但只要看见了就会令她一遍遍疼得发慌。那是个缺衣少穿的年代,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被挚友背叛过,被人辱骂欺凌过,哪怕是她后来千辛万苦成为那样的强者,也是活得胆战心惊。如果可以,她永远都不想再来一次末世。所以……请允许她现在暂时收敛锋芒,好好地做好一位当家主母就好。沈寒天察觉到她情绪不佳,他借着酒劲没有骑马,反而与她一道窝在马车里。“累了”他贴过来,一只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嗯,闹了一会子,这下有点酒劲儿泛上来了,无妨。”她意尽阑珊地摆摆手,“我睡一会儿,快到了你叫我。”“好,你睡吧。”沈寒天说着,拿起一张毛毯,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她哭笑不得:“青天白日的,万一叫人瞧见了。”“外人瞧不见,咱们在马车里头,就算叫自己看见了又当得了什么事别忘了,咱们俩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我看哪个狗胆包天的,敢管咱们俩的闲事,敢出去乱嚼舌根,那就是想一辈子做个哑巴了。”他这话半开玩笑,听得丹娘忍不住笑了。她依偎在他怀里,只觉得舒坦温暖,身上又披着厚厚的毛毯,不一会儿竟然真的眯了一会子。再醒来时,马车还在徐徐前行,距离抚安王府还有不到一盏茶的路程。她赶紧起身理了理发髻。一支金钗滑了下来,沈寒天抬手接过,自然而然地替她戴好。他仔细瞧着她,但见她面容轻松,神色舒展,方才眉间的郁郁之色已然消退,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你醒得倒是及时。”丹娘端起一盏茶吃着:“那当然,总不好睡得跟猪似的,到了府门外才叫丫鬟们叫起来,那不是丢人丢大了。”“你可以与外人说,是我拉着你一道睡的,叫她们只管来笑话我。”“没个正经的。”她啐了一声,娇艳的脸颊仿若三月桃花,“我与你说点正事,迎安在杜府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今日当着母亲的面我也瞧见了,她神色憔悴,远不如当日我去看她时的模样,你要晓得那会子她在府里的日子都过得不算太平,何况如今还不如那会子呢。”“最最要紧的是……我瞧着母亲也不像是要维护她的样子,是以我在席间才没怎么开口。”不然以她的性子早就跳起来替沈迎安出头了。无奈的是,上头压着沈夫人,下头的沈迎安自己也不争气。闹得丹娘空有一番热血的助人心肠,却没有用武之地。沈寒天低垂着眼睑,末了缓缓来了句:“此事……我已知晓。”听他的语气,不像是刚刚才知道的,而是早就知道了。丹娘惊讶:“你早就晓得了,为何不与我来说”“因为说了也没用,我劝过杜华,可惜他不听。他与迎安到底是夫妻,即便我是兄长也不能插手过多,归根结底……迎安自己不争气。”沈寒天深吸一口气,似乎眼底也酝酿着深深的不快。他向来才思敏捷,三言两语就将杜家的事情说了个仔细。原来,那盈姨娘虽然被毁了脸,但身份却还在。又仗着与杜华的情分颇深,再加上这件事上惹得男主人多番怜惜,待丹娘离开后,杜华其实并未彻底绝情,还是好好宠爱了她一番。待到下一轮新姨娘入府时,盈姨娘竟然怀孕了。这喜事可把杜华高兴坏了。一边是鲜艳明媚的新欢,一边是身怀有孕的旧爱,无论哪一头他都不想放弃,是以夹在中间的正室就里外不是人了。盈姨娘倒也有点本事,后来寻了大夫瞧了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