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仰韶是一个对情绪非常敏锐的人,但少时的经历,又让他很难对别人的情绪产生共情,别人的喜怒哀乐,在他看来只觉吵闹。
云合的变化并不明显,他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宿羽的态度甚至有些冷淡,杜仰韶察觉到了些什么,却也无意探究。
回程的路上,鸿雁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暖。云合前辈对他的态度显然和煦了不少,起码没有再用看废物的轻蔑眼光瞥过他;自家大佬则是眼里只有猫,抱着猫的时候往往是他心情最好的时候,有时候鸿雁小心翼翼地向他请教问题,居然也能得到答案。
然后,一进入承天阁的地盘,杜仰韶身边的气压就明显低了下来,又变成了从前看谁都不顺眼的状态。
这次的任务结束之后,危月单独传唤了杜仰韶。他慢条斯理地问他:“我听说,你从小一个人在阁里长大,难道没有好奇过你的亲身父母吗?”
杜仰韶不说话,漆黑的瞳孔安静地凝视他,让人琢磨不清他的想法。
危月低柔地说:“你知道吗,你是阁主的儿子,少主的弟弟——你本该姓杜。”
“噢,”杜仰韶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他平淡地一点头,“楼主还有其他事吩咐吗?”
危月想过很多种他的反应,任谁在知道自己突然拥有了尊贵的身份之后,都应该会在那一刹那暴露出真实的情绪,无论是狂喜、质疑、患得患失……像杜仰韶这样是怎么一回事?
他微微蹙眉。根据他的调查,杜仰韶应该没有机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才对。
准备好的计划被他在心里推翻,危月眸光流转,娓娓道:“虽然阁主尚且不愿承认你,但到底血浓于水,若无阁主的吩咐,鲁集也不会将你带入暗楼,教你习文习武,成长至今。”
杜仰韶垂下眼睛,眸光晦暗。危月见状,继续道:“你天赋惊人,阁主也十分高兴,特意赐下了一部心法。”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羊皮卷,推到杜仰韶面前:“武学之路,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以后你面对的任务会越来越难,不要让阁主和我失望才是。”他尾音微微上扬,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而在杜仰韶看来,这羊皮卷格外熟悉。那一天,在宿羽和赵大老爷跌落地下的那一刻钟里,是他亲手把它放进的玉佛。杜仰韶双手接过,眼眸清明而平静,缺少了平时的阴鸷冷郁,倒让他看起来更符合当下的年纪。
“是,我必不忘记阁主恩泽。”那一天,他就问问那个人想要什么样的死法好了。
一转眼,大半年过去了,杜仰韶的武学进度一日胜过一日。按理说,功力的增长从来都是越往后越难,杜仰韶却打破了这个规律,时至如今,他甚至堪堪可以和暗楼副楼主鲁集战个平手——如果他以伤换伤的话。
这个速度,连见过那门功法的危月都暗暗吃惊。但他同时清楚,除了功法之外,杜仰韶自身的努力也是他走到今天的原因。他对别人冷酷无情,对自己也从来不会有丝毫放纵,仿佛一直有一个目标在指引他毫不动摇地前行。
危月若有所思地啜了一口茶,在心里衡量得失。杜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让人喘不过气来,昔日的杜霄也就罢了,杜旭和杜仰韶,都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压力。
只是……昏暗的灯光下,危月勾了勾唇角,野心毫不掩饰地在眼里生光:他从暗楼的最底层一步步厮杀到现在这个位置,靠的从不是谨慎处事,而是敢赌敢搏的决心。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悠然地俯瞰下面的风景。鲁集昔日的退缩,让他永远地输给了自己,从此只能坐在副手的位置上俯首称臣;他们都以为自己会因暗楼首座之位而满足,但事实上,他一直以来要的根本不是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起成为杜家父子手下的狗,他更愿意自己走上去,看看顶端的风景。
杜霄,杜旭,杜仰韶……有人生来就卑微如泥,有人却天生就是天之骄子,人之际遇,实在是有趣。
在暗楼楼主危月的栽培下,杜仰韶成了这一代精英弟子里第一个升职的人。
暗楼的权力链是一个金字塔型结构,楼主,副楼主,堂主,副堂主,精英弟子,普通弟子,由上而下。
杜仰韶就在这个寒冬中成为了暗楼刑堂的副堂主,可以拥有自己单独的住处,也终于可以把他的猫带在身边了。
但是,杜仰韶发现,自己的猫不见了。
*
青竹婆娑的院子里,杜旭在与自己对弈。
他身边,一身银纹黑衣的少年从容地禀告着暗楼最近发生的大小事。杜旭的身体状况一直秘而不宣,外人只能看见他正在一日日好转,并且开始参与承天阁的对外事务,地位俨然十分稳固,云合出入这里也很少避讳他人。
早在进入暗楼时,他就已经投靠了杜旭,借着他的力量在暗楼站稳脚跟。暗楼是个随时都有死亡的地方,从来不缺天才。有人风光无限地上位,也就有人寂寂无声地死去,云合比危月当年幸运得多,因为受到少主的关照,他在暗楼里没多久就如鱼得水,无人掠其锋芒。
“天山白谢秋三天前截杀了乙字列的两名精英弟子,两仪门虽然宣称会公平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