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凉席好像化作了一股轻云,将他轻柔地托了起来。
半空中,前路昏昏沉沉,紫气黑气交杂,他胁下生出了双翼,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想要飞过这碍眼的山坡。终于,他几乎是贴着地皮飞过了小丘,阳光从云层里射出来普照大地,整个神舟鸟语花香,充满着生机与活力。
在那一片生机的绿野上,伫立着一座茅草屋,那是王阿婆的家,他努力地向那儿飞过去,却在屋顶上空听到阿婆的咳嗽声。
“咳,咳……”仿佛是已经咳干了力气,阿婆抚着床沿是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
只听到这一句,祁明便红了双眼。
......
说起来,阿婆对他也算不上多好,甚至在刚流浪的时候,阿婆还顶看不惯祁明的性子,老的为老不尊,小的不敬长辈,两人经常吵架,是一对老小冤家。
可在那条街上,阿婆是唯一一个愿意收留他的人。
也可能是阿婆寂寞吧,她一生无子,而自己父母双亡。
祁明曾在内心发过誓,要把阿婆当做自己的亲人一样养老送终,可惜,他倒是先死了。
强烈的不甘再次涌上心头。
然而场景一变,风和日朗的大地瞬间被乌云笼罩,电闪雷鸣间,暴雨冲刷了整个长安城。街角巷道里,人人哭叫呐喊,一些奇装异服的人冲进家家户户烧杀抢掠,孩童在哭泣,女人在尖叫,男人提着菜刀拼上去,立马被砍成两半……
祁明立马鼓动翅膀向上飞去,却被一股重力拖着往下坠,跌坐在大街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祁明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这时,场景再次变换,大雨如洪涌般下着,冲刷掉所有罪恶,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云密布的天空,和行尸走肉般的人群。
在宫门口一个小窗前,人们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排队的都是男人,小到十四五岁,大到五六十岁,都有。女人拎着篮子,泪眼婆娑地拉着男人的衣角,把打点好的行李干粮交给男人。
一切都在静默之中发生,像是在进行一场不许出声的比赛。
祁明感到压抑得不行。
他只想找一间药店,好抓药给阿婆喝。
喝了药病就好了!
......
可是大街上户户房门紧闭,他发了疯一样找,却鬼打墙似的在原地转。
突然间,他撞到一根柱子,上面正挂着“济世救人”的招牌。
祁明马上冲进去,“掌柜,我要抓药!”
“抓什么药?”醇厚的声音从柜台后面响起,祁明睁大了看,此人正是下午要买玉佩的白胡子老头儿!
“生龙齿五钱!地骨皮三钱!还有,还有……”祁明不懂医术,记不大清楚,急得浑身翻药方,“我记得是放在身上的,你等等”,可是翻来覆去愣是找不到那张方子,祁明急得几乎哭出来。
“你说的,是这个方子吗?”那老头的手里,正夹着一片折成三角形的纸。
“对对,就是这个方子!大夫,您给我抓药,钱不够我先佘着,一定能还给你!”说完,把身上所有零碎铜钱一股脑倒在地上,祁明一枚一枚地数着,却怎么也数不清楚。
“你这个药方根本不能救人!”老头儿厉声一喝,那写满字的方子顿时在空中燃起火焰,化作飞灰。
“我的方子!”绝望之际,祁明已经哭红了眼睛,瞪着此人,“你为什么毁我的方子!”
“我说过,这个方子根本不能救人”,那老头儿一步步逼近,“就算抓了药,你阿婆也熬不过两天。”
最后一点希望被击碎,祁明呆愣楞地跪在地上,仿佛一具没有生机的木偶。
“你看这外面,灾乱连天,多少人已经活不下去了,你阿婆逃得过初一,逃得过十五吗?”
“这是大良!这是盛世!不可能有灾害的…对,不会的,这一定是梦!”
“唉,你怎么就不信呢,倒霉孩子。”
说完,此人手一挥,眼前现出一张大良地图出来。
这片广阔无垠的土地上,到处都是鲜血,随意看向一处,那处便放大开来,越放大,越是触目惊心,尸山血海,鬼神呜咽,满目疮痍……看着看着,祁明便支撑不住跪在地上干呕,图中的场景简直与炼狱无异。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良如何?长安如何?一样逃不过天命轮转。坐以待毙者,必将死得更惨......届时,还有你的阿婆?还有你?”
尖锐的言语像荆棘一样将祁明扎得心生疼。
“……世道如此,我一个小人物能怎么样?”
“世道如此,天道不如此!”
老头子半蹲下来,将祁明的脸捏起,“你信天道,还是世道?”
“你让我选?哈哈哈哈,我一个小人物,什么时候有我选择的权利了?无论是天道还是世道,都不让我活!”
“哈哈哈哈哈”,白发老者扔掉祁明的脸,站了起来,“懦夫之言!你可知道,我的出现,就是天道的结果?”
“什么?”
“世间遗忘灵君久矣。今天,老夫便为你泄露天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