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后。
无数个夜晚,她辗转难眠,被当作药人的痛苦,独自生活在山顶的孤独,芸娘那些恶意的嬉笑,以及对家人的思念化作无数浓郁暗沉的雾霾,丝丝编织结网,将她罩在其中。总觉得下一刻理智就会分崩离析,总觉得人撑不到下一刻。
困难的日子里,她突然想起了母亲的话。
“他们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如果你有不明白的事,可以从书里找到答案。”
茫然瞧不见的未来,不知何时会停下的惶惑,在那样的日子里,她拿起了书。
芸娘的屋子里有很多书。
大多是毒经药理,少部分是书史经纶。她认字,却不懂得其中意思,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也就明白了书里的含义。
她不知道读书究竟能不能解惑,但在那些年里,读书使她打发了不少日子,使得那些惶然无依的时日看上去没那么难熬。
母亲一定没想到,当年家中最不爱念书,躲着将功课丢进池塘谎称被偷了的小女孩,后来在山上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道理。
身侧人道:“令尊很有见地。”
在梁朝,寻常人家的父亲大多认为女儿家不必读书,在家绣绣花做作女红就好。
陆曈淡淡一笑:“可惜没什么用。”
裴云暎微顿。
“我姐姐书念得比我好多了,”陆曈道:“她写的文章拿到二哥书院中去,先生也交口称赞。她若是男子身能下科,常武县说不准早就出了个状元。可还是被骗得命都没了。”
“我们一家都是读书人,但你看结局,仍然如此。”
陆曈笑笑,那笑容也透着几分自嘲:“读书换命,只是穷人自欺欺人的说法而已。世上最没用的,就是读书人。”
她说这话时,语调平静无波,像是看透了世情般厌倦,或许还有一点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憎恨。
读书,像是人在被病痛折磨之时饮下的一味麻沸散,可以暂时减轻痛苦,却无法使痛苦消失。
“我倒不那么认为。”
身侧突然传来年轻人的声音。
“盛京能将《梁朝律》研读至如此透彻,似乎也只有你了。”
宛如被什么击中,陆曈下意识抬头。
青年微笑着低头看她,头顶悬挂着的纱灯柔和光芒跃入他眼底,给他身影四周勾勒出一层深深浅浅的暖意。
连目光也变得柔和。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我眼皮底下杀人还不被发现。”
他笑着盯着陆曈的眼睛:“陆大夫,你很厉害。”
很……厉害?
陆曈愣住了。
不是调笑,也没有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