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六甲是个老卒。
虎跳峡中像他这样的人不多,真正的精锐老卒不在虎跳峡,也不在晴雨山。
崔六甲是正儿八经从开国乱战中活到如今的老卒,据他自己透露,大大小小无数次战事,他都身先士卒一往无前,杀敌逾万。
若是夏季,他还会掀开衣衫露出后背上的陈年箭伤。
会在儿孙后辈面前云淡风轻的说,当年你爷爷我跟随着齐汗青将军南征北战,杀敌盈野,所过之处,敌人望风披靡,敌军甚至流传着“宁碰商浩然,不见六甲剑”的说法。
又会洒脱快意的说,要不是你爷爷我淡薄名利权势,大徵开国二十四神将上,老子就算不如齐汗青将军,那也要挤开商浩然,列个第三第四易如反掌。
无形之中逼格甚高。
年幼的孙儿会对他露出极其崇拜的神情。
崔六甲也会对儿孙说,如果有一天你们上了战场,要想做到老子这样的成就,很简单,只需要做一件事:活着。
说只要你活得比敌人长,自然就赢了。
儿孙们深以为然。
只不过每次听到这里,他家的黄脸婆婆姨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也不多说什么。
虎跳峡和晴雨山一样,也是三千余人的军队编制。
平日里种田,规定时日操练。
崔六甲是位千户。
篝火劈啪。
这天傍晚,吃了晚饭后,住在周围的汉子们便聚在崔六甲房子后面的一处背风山坳处,架了篝火聊天打屁。
山中无岁月。
天一黑就无所事事,总不能一直在床上做运动生孩子。
虎跳峡养不起那么多人。
五六个汉子和一群少年少女围着篝火闲话,一些个妇人和小娘子趁着篝火做些零散绣工,稚童们跑来跑去,不时爆起哄笑声,气氛极为欢快。
俨然世外桃源。
这样普通的夜晚,大家已经不知道度过了多少。
今夜略有不同。
多了个陌生人,一个迷路受伤的年轻采药人。
据这个叫小川的年轻人说,他在下雪之前就进山采药,因为贪多错过了出山时间,大雪封山后迷路,不仅药材丢尽,人也受了些伤。
说这些话时,小伙子满脸懊恼和悔恨。
似乎合情合理,也没人去在意。
毕竟这小伙挺讨喜。
崔六甲喝了口浓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被茶水熏黑的牙齿,在众人哄声中,慢条斯理又唾沫横飞的说着他那些说了无数遍的丰功伟绩。
说江州之战你们都知道的吧,那场战事至关重要,若是齐汗青将军输了,坐龙椅的就算不是前朝大商的赵室,那也该是那位自封为神策霸王的盖世枭雄。
好家伙,你们是不知道,江州一战,齐汗青将军麾下的二十万大军尽数布阵,黑压压的横陈在江州城外的旷野之中,旌旗可抵日月,战马嘶鸣压过了黄河涛声,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两窝蚂蚁打架你们见过吧,就差不多那个情景。
老子作为齐汗青将军麾下最强的士卒,当然不能躲在中军或者后军。
率领着麾下最精锐的重卒,顶着漫天飞洒的羽箭就冲了上去,好家伙,你们听过箭支从天而落射在重甲身上的声音吗,叮叮咚咚下雨一样,可好听了。
狗日的有些人运气差,虽然重甲覆盖全身,可还是被密密麻麻的箭射中眼睛,这些人本来不用死,可架不住潮水一般的人往前冲啊,所以大多被自己人踩死了。
老子运气好,屁事没有的冲进了敌阵。
说到这里,那个叫小川的采药人忍不住了,问道:“崔老将军,两军对阵,怎么是重卒先上,不应该射完几轮箭后,重骑凿阵,轻骑侧翼撕咬,然后是轻卒跟在重骑后面,最后才是重卒么。”
崔六甲愣住。
眼咕噜一转,嘴一咧,“你小子懂个球。”
不过……
看在他那一声崔老将军喊得自己心花怒放的份上,崔六甲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
继续,说那一战杀得是天崩地裂,齐汗青将军的二十万大军全部投入战场,江州守将是大商赵室的定鼎之柱,太保文冢,麾下更有十余万大徵最精锐之师,战力恐怖的很。
而且一百余里外,那位神策霸王率领大军虎视眈眈,想坐收渔翁之利。
可惜最后他被商浩然牵制住了。
说到这里,崔六甲吐了口口水,说,摸着良心说一句,这点老子还是服气商浩然的,只用了两万人,就拖住了神策霸王的十万精锐。
崔六甲说得口干舌燥,猛喝了几口浓茶,继续说,那一战老子杀人如麻,杀到最后,都不晓得眼前的人是同僚还是敌人,反正就是砍,不停的砍。
你们是不晓得,老子砍了一会,发现一刀砍中敌人,对方啊的一声倒地,摸了摸胸口又站了起来,屁事没事,转身就哭嚎着屁滚尿流的跑了,你们猜是为啥?
众人哄笑起来。
崔六甲哈哈一笑,说老子的刀刃都砍得全部起卷了,没办法,顺手从地上捡了一把,继续砍,就这样一直砍,你们想都想不到老子换了几把刀。
说到这里,崔六甲伸出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