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钱仓一的问题,陶树思考良久。
梦最难记住的地方就是开头与结束。
陶树双眼看着窗外出神,似乎正循着记忆中的时间线搜索。
钱仓一没有催促,而是安静地等待。
从窗外吹入的微风轻抚着两人的发梢,带来一丝清凉的气息。
陶树的身体忽然剧烈抖动一下,同时,陶树的瞳孔也开始收缩,不过很快恢复正常。
“真是一次艰辛而又痛苦的旅程。”陶树转过头来对钱仓一说,语气中充满着后怕。
“什么意思?”钱仓一不是很明白陶树想表达什么。
陶树深吸一口气,然而长叹一声,答道:
“你刚才问我梦的结局是什么,我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了结局。”
“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我站在楼顶,张开双手,然后,一阵风吹来,当时,我有一种感觉,我能飞,而且我想飞。”
“于是我从楼顶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过,你看我现在,当时真的算是结束生命吗?”
“虽然我现在的生活与梦中没法比,但是的的确确是在生活,而梦中的我,不像是在生活,更像是为了来世而经受的苦难。”
“对了,说说你吧,王侯。”
说到后面,陶树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钱仓一身上。
这让钱仓一始料不及。
“我啊……咳咳,情况和你差不多,不过我的梦还没有结束,我还在做梦。”
“说是这样说,但是你说的早上睡不醒,晚上睡不着,我也已经体会到,一种非常痛苦的感觉。”
“有些时候,我也想过结束这个梦,后来还是忍了下来,可能我只是因为缺少一个契机,一个像你一样站在楼顶的契机。”
“我很意外,竟然能够在这里遇见你。”
临时编造借口对钱仓一来说自然是毫无难度可言。
唯一的问题是,陶树究竟与血肉工厂有什么关系?
钱仓一必须找出两者之间的联系,否则待在这里相当于浪费时间。
“其实,也挺好的。”陶树的语气不知怎么伤感起来,门外的猎犬听到之后,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也呜咽一声。
“是吗?”钱仓一面露微笑。
“你知道……”陶树说到这里将声音拉长,右手挠了挠头发,接着继续说道:
“……就赚钱方面来讲,并不算少,但是工厂缺乏人性,至少我没有从任何规章制度中感受到人性的温暖。”
“即使是加餐、节假日福利、厂庆等等,所有的这些,我都没有感受到人性的存在,无论他们做什么,我都会下意识认为这些福利都是为了更好的压榨员工而设置。”
“你能体会到这种感受吗?就像有一个人对你好,但是他对你好的目的只是你银行卡里面的钱。”
“钱。”
陶树说到这里长长的停顿。
“我出来打工是为了钱,老板开工厂也是为了钱。”
“根本就不是人在赚钱,而是钱在控制人,这样一来,谁控制了钱,谁就控制了人。”
“我每天坐在生产线上,做着重复的工作,将零件拼在一起。”
“拼装一个产品要不了几秒,也要不了多少力气,但是,我在拼装的过程中,消耗的并不只是我的力气,你懂吗?”
陶树忽然站起,神情激动,他大手一挥,怒道:
“每一个重复的动作,都将我的时间、我的生命、我的期待、我的未来揉进成品里面。”
“那都是我倾尽心血的结晶,然而,不过是几块钱,而我,每个能分到大概几分钱。”
“我没有价值。”
陶树双手垂在身侧,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消失殆尽。
我没有价值。
钱仓一心中重复着这句话。
忽然,陶树双手放在钱仓一双肩,用真诚的眼神看着钱仓一。
钱仓一抬头,发现陶树没有恶意,所以没有反击,而是等待陶树说明缘由。
“你刚才说自己还在做梦对吧?你还能回到工厂对吧?”陶树神情再次激动起来。
“是。”钱仓一点头。
陶树松开双手,走到床边,将枕头拿起。
枕头下压着一张对着的白纸。
陶树将白纸拿起,转身交到钱仓一手中,同时说道:
“这东西,你拿着或许有用。”
钱仓一将白纸打开,发现上面写着一首名为《囚笼中的梦想》的诗。
每天遥望窗外,何时是尽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儿时的梦想化为尘烟/
青年的期盼入眠相见/
绝望它藏在希望身后,欺骗你不顾一切接近/
饕餮巨兽,吞噬一切/
窗外的鸟儿,你是否听到我的呼唤?/
请将我带离这里/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
“你……”钱仓一抬头,却发现屋内已经失去陶树的踪影,“陶树?”
屋外的猎犬高声呼唤,如同狼嚎。
钱仓一跑出屋外,四处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