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药堂顶部黑瓦叠铺, 檐上积雪如屑,日光从两片透明琉璃瓦投入大堂,室内明亮如净。
冷秋渡站在一格格堆成药柜前, 整理药材,修长如竹, 葳蕤青郁,如雅似清风。
轻浅日光落在他眼睫, 投落的光影像蕉树叶子筛落的斑驳金色光线, 有种旧日的昳丽。
突然间,沈清川脑海闪过一模糊的片段, 一闪而过, 太快了, 他抓不住那片段。
像陡然心悸, 还未来得及分辨那份不可名状的悸动, 他下意识地走过, 鬼使神差的,手指差点触摸到冷秋渡后脑勺的头发。
指尖距离发丝的距离还差一点点。
冷秋渡回过头, 看到沈清川露出和往常不一样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沈清川摇摇头, 思忖一下, 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问出口, 说道,“秋渡,你以前留过长发吗?”
眼眸明澈似供奉在佛堂前的净水,涤澈人心。
冷秋渡微微垂下眼睫, 侧过身,偏过头,挺拔鼻梁犹如玉瓶,薄凉的唇张启淡淡说道,“不曾。”
沈清川怅惘若失,像是黯淡下来的星辰,不知为何心中闪过一丝失落,像是满满的期待落空了,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一旁的干瘦四儿,收拾碗筷,抬头说道,“清川少爷,是想姑娘了了吧?”
四儿笑嘻嘻地说道,“清川少爷是将冷大夫的背影错认是哪位姑娘?”
“只有姑娘家才留长发,或者是戏园子里的优伶,男扮做花旦才在头上贴长长的黑发。”
是啊,留长发的只有是姑娘家,不过,姑娘的身形也没冷秋渡这般人高马大的。
他只是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冷秋渡见沈清川皱眉,眼眸低垂,煞白一张脸,像即将要融化成冰水的皑皑白雪,可怜,我见犹怜。
走过去,站到沈清川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摁揉他的太阳穴。
冷秋渡听起来凌凌似寒风的声音,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说道,“又在想了?”
沈清川知道冷秋渡一直比较介意他回想过去,回想他缺失的某段空白记忆,哪怕冷秋渡不曾提及一句,但沈清川知道他是在意的。
沈清川轻轻地摇了摇头,舒展眉宇,恍若清隽清风,静悄落在檐上的姣洁月华,说道,“不碍事。”
用完午膳,沈清川百草药堂赖坐了一会儿,看着冷秋渡忙活起来,诊断看病,写方子抓药,言语简洁嘱咐病人需要注意的事项,包括饮食如何煎药,一剂药要分几次喝等等。
冬日严寒,犯风寒的病人颇多,加上冷秋渡医术高明,为穷人看病几乎算是分文不取,只让他们干活或者以药抵药,来百草药堂看病的人更多了。
沈清川也想留下帮忙打下手,帮忙抓药,但被冷秋渡赶了出去,让他回去歇息,怕万一他那身子骨被渡了病气,就不好了。
沈清川每次生病都几乎要去掉大半命,差点死去。
四儿也怕,他怕清川少爷一病不起,也怕冷秋渡一到清川少爷生病的时候,就冷着一张脸如同阎王爷。
虽说冷秋渡平时也冷,但有时候他望向清川少爷的时候,眼眸底下是有温度笑意的。
“清川少爷,回去吧,家里应该差不多煮好汤药了,要是回去迟了,药不热,药效就没那么好了。”四儿也劝说。
“好好好,我回去还不行吗?”
沈清川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摸摸鼻子,不想给冷秋渡添麻烦,若他真的生病了,他这位兄弟可要劳神费心了。
不过多打搅冷秋渡,沈清川披上在暖炉熨烫一会儿的外袄,就和四儿走上大街道。
无战火,街道上的烟火气也热闹起来,茶馆饭铺,各类的小食摊,但均是不怎么精细的小食,有油茶,有扒糕,还有吊子汤。
四儿还是少年好奇心足,见路边众人围着一变戏法的摊子,他也凑过去张望两眼,看完了还跑回来跟沈清川说道,“清川少爷,你看那涂着红黄油彩的猴儿,耍了一个翻跟头,差一点就摔下来,真逗。”
沈清川只微微笑弯明眸,落在他人的心坎上,就跟化开的绵软白雪,带来一种阳光般的暖意,似乎从他的骨子里透出。
这人在大街上一笑,恍若一尊琉璃人,四儿一时也失了神。
沈清川知道出来摆摊演猴儿戏的都是一群穷人家的孩子,家里实在掀不开锅的,找不出一口吃的人家,就会把孩子送到师傅家学手艺,一画押就是十年,师傅严厉犯错动辄打骂,其中苦辛无人知晓。
只是那师傅为了养活十几口孩子,担子都压在他身上,没有绝对的对错。
这世道还是难活。
沈清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取出兜里的一些钱银,不多,浅薄心意了以慰藉。
他全部递给四儿,说道,“去吧,看了人家一场戏,总该打赏些的。”
沈清川见那围观的众人倒喝彩,一群不到齐腰高的孩子,个个低着头羞愤欲找地缝躲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