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热血,而是生活的温暖,会让人慢慢的陷进去;
不是怕死,只是珍爱身边的风景,不忍远离。
但罔萌讹充当的这个诱因,重新激活了魏狱血管里的天性和初心。
他记起来了,他从不曾忘记,他为什么来兴庆府?
尽可能的杀死铁鹞子,给他的干爹报仇。
他是来赴死的,本就是来赴死的。
魏狱帮手把菜抬进了厨房,然后和往常一样,去帮手淘米,当淘米的同伴一起把米放进锅里,并且倒好水之后出去休息,魏狱主动的接过了烧火的活,然后他把怀里准备的毒药,全部倒进了饭锅之中。
如果还有什么,比毒药更可怕的,那就是一心赴死的投毒者。
比如魏狱。
这一天的晚饭,他吃得比任何时候都多,都开心。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晚餐。
所以压根就没有人会查觉,这一天的饭菜里,会有什么问题。
那几大锅饭,如同往日一样,打进饭桶之后,被各自抬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虽说是御厨,但这不是给皇帝、太后做饭的地方,是给内侍、宿卫做饭的厨房。
内侍和宿卫、宫人,也是要吃饭的啊,只不过当然也不会有人为了试毒,先来试吃。
饭抬过去了,便如同往日一般的进食。
除了开小灶的,罔萌讹之类的将领,几乎所有吃宫里大锅饭的当值铁鹞子,三百来人左右,全都倒下了。
至于另外的内侍、宫人,还有百来人也是全都倒下了。
问题当然很快就查出来,因为中毒的人,都是吃了这个厨房的饭,这点共性还是很好找的,并且就是饭后发作的问题,也很直观。
不过一心赴死的魏狱,却是一点事也没有。
甚至罔萌讹还过来看了他一眼跟他说了句“莫怕,他刘白袍再有能耐,在宫里也杀不得你,他越要杀你,某家越是要保你。”
按着罔萌讹和那些铁鹞子的意思,无非就是刘瑜跟这魏狱有仇,所以不单要伪装成他的样子,还要投毒弄死他。因为魏狱的确也中毒了,因为吃得多,他的症状比别人更深上几分,所以罔萌讹也好,那些铁鹞子也好,谁也没有怀疑过他。
更为重要的,提了他入宫的档,里面写得明白,他其实不姓魏,姓向,陈留人,因为恶了刘瑜,被刘某人滥用职权搞到族株,为了避祸才改姓魏,仓皇逃出大宋,来这兴庆府谋生,或者说逃生的。
魏狱在床上,禁不住眼泪就流了出来,罔萌讹看着,便笑了起来:“你这崽子,倒是个重感情的,行了,别哭,某家必要把刘白袍揪出来,不杀他,如何消我心头之恨啊!”
只是魏狱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没有毒死他们,也没有毒死自己?
这是他唯一感觉到失败的地方:连一个铁鹞子也没能弄死。
因为他亲自捉过两条狗,试过那毒药的,是真真能毒死那两条狗的。
而这个时候,通过宫中暗道,出得到承天寺僧舍来的刘瑜,听着李清策所传递的情报,还有李清策所说的:“宫中好多人中毒了,据说当值五六百铁鹞子,上千宫人,都中毒了!”
谣言的传播,总是数目字会越来越大的,看起来,李清策的消息还算直接,再传上几手,只怕三千铁鹞子都倒下了。不过这话说完,李清策自己就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子瑾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传言就是这样啊!我想应该也许没有这么多的,要上千宫人都倒下,那宫里不是连个使唤人都没有么?”
“嗯。”刘瑜没有什么心情理会他,只是低声随便应了一句,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李清策就有些不明白,这都天黑了,收拾东西干什么?
但他看着刘瑜,却就禁不住伸手扯住刘瑜:“子瑾,你说为什么会上千几百人一起中毒呢?”
刘瑜明显不想搭理他,不过李清策的喋喋不休,让他有点烦,只好猜测着说道:“应该没有上千几百人那么多吧?大约有人在水源之类的地方投毒吧。为什么没有人死?我怎么知道?可以本来要毒药十人的剂量,用来毒上千人吧。”
李清策听着,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就想发挥,可是刘瑜马上截住了他的话头。
“你能送我出城去么?去到城外般若寺之类的地方。”刘瑜一边收拾,一边向李清策问道。
这就让后者为难了,天一黑,城门就关了,城防军二万多人,倒是有一小撮人是他可以指使得动的,但也得这一小撮他的心腹当值才行。刘瑜这么突发性的要出城,对于李清策来讲,就难办了。
“急事,得出城,出不了城,不单是我,李兄和李兄家里,只怕也要小心。不要问为什么,如果李兄办不到,那就赶紧找人去想办法。反正,天亮之前,一定要安排我出城。”
李清策有点愕然望着刘瑜,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但他终于没有再问,因为刘瑜向来不是会跟他开玩笑的人,所以他匆匆向刘瑜揖了揖手,带着他的长随,马上离开了这寺庙,回家里去想办法了。
甚至刘瑜连起身还礼都没有,他收拾着东西,直到李清策揭开竹帘,和门外的长随,离开了这僧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