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不敢置信地望着刘瑜,那是因为后者几乎说的就是全部的情况的真相。
而被困于职方司的刘瑜,弄到要自己动手来扫落叶的地步,他必定已经不比当初,手掌着皇城司的时节了。那么也就是这一切,完全是靠推断出来,如何能不让苏轼震惊?
“子瞻请坐。”刘瑜笑着伸手让座,冲着剥波点了点头,后者马上跑去生火煎水,看来倒是做得熟手了的。
苏轼看到这里,又不禁长叹了一声:“何必如此苦了自己?”
“苦我心志,劳我筋骨嘛!”刘瑜显然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缠,随口胡扯打了个哈哈应付过去。
看着旧友如此,苏轼以为,大约怕是为着脸面的关系,所以他也没有再说下去,毕竟刘瑜也没开口求助,再往下说,总归是太过直接。于是苏轼抚着胡子,由着刘瑜的话头说到正事上去:“辽使过来,是点了要见你的,只怕到时上殿,难免会有一些言语上的便宜。”
刘瑜没有打岔,静静地听着苏轼往下说。
“我以为子瑾到时不要太在意,不论如何,这些言辞上的冲突,不过是小节。”苏轼却是来给刘瑜先行通气的,以防他到时见了辽使,出了什么问题。
但话到这里,刘瑜却就不得不开口了:“子瞻,这不是你的话。”
刘瑜一开口倒就让苏轼呛住,因为这的确不是苏轼自己的意思,应该说,更多是司马光那一拔人的意见。
“外交无小事。”刘瑜伸手握住苏轼的小臂,轻声这么对他说一句。
然后刘瑜就没有再在这件事上,说上一句话。苏轼倒是咀嚼着刘瑜这一句话,久久没有开口。
水开了,自然便是泡茶,从茶汤聊到刘瑜将近的婚期,这倒是要嫁妹的苏轼占了上风,把刘瑜取笑得哑口无言。不过一泡茶,喝到了三巡,苏轼便也起身告辞。毕竟身上还有公务,他与刘瑜有再多的话说,也不能在这当口,无休止的聊下去。
把苏轼送到院外,刘瑜便也没有再送了,总归,他也当值呢。
当刘瑜回到院子里重新坐下,剥波马上就凑过来,低声汇报他方才出去办事的情况:“那边说是于制,那个不合。说是要到礼部去,抠公事房门儿还是啥的。”
剥波的大宋官话已经说得不错的,至少在汴京买菜,很难区分出他是不是土著。
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弄懂官场里的许多官样文章。
事实上,寻一个汴京的土著,到这些公事房、各级衙门行走,同样也不见得能玩得转,要不怎么说有吏目世家?吏,又不是官,连不入流的官都不是,但他也能混成世家。就是因为官场的确有这么个门槛,所以有这么些需求。
幸好,刘瑜叫剥波去撩拔这事,倒也不是真的要他去解决什么问题。
“嗯,你这大宋官话还得好好学。”刘瑜笑了起来,伸腿轻蹬了一下跪在跟前的剥波,“什么毛病?动不动就跪下干什么?你现时是宋人了,起来,好好说话。”
剥波咧开嘴笑着爬了起来:“不管是青唐人还是宋人,剥波就是主人的好狗。”
这时院子外面,却就听着有人轻笑道:“看来直秘阁家的狗,也是朝廷命官!”
剥波虽然不晓得官场那些潜规则,却也知道来者是在故意歪曲自己的话,来给刘瑜添堵的,所以他马上就要拔刀而起了。他可不管什么文尊武卑之类的,除了他认定的主子,其他人等,想要欺凌他,剥波却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他若没有这点向往,没有这点心气,那也就没有勇气,抛弃秦凤的安稳,跟着刘瑜上京师了。
但刘瑜伸手止住了他了。
然后刘瑜起身,往外迎了出去,笑道:“莘老是为宰相鹰犬乎?为大宋爪牙乎?为天下黎首看户守舍乎?”
他说第一句,来者脸色一变,就要发作,但刘瑜从容说了下去,来者就只好一口气生生忍了下去。没错,来的说起来也是旧人了,就是跟着司马光的官员,刘挚,字莘老。
他原本就是想要指摘刘瑜,用剥波的话来做为攻击的依据。
谁知道刘瑜完全不接招,不分辩。
而是直接就攻击他,说他是宰相鹰犬。
这句通不通?也是通的。
刘挚现在就是所谓宰属,也就是宰相的属官。
他现时的差遣,检正中书礼房公事,就是相当于宰相手下,负责礼部方面的秘书长。
所以刘瑜说他是宰相鹰犬,其实也没错。
当然,士大夫大致上不会愿意承认这一点,特别是刘挚本身就跟变法的王安石,不算同一派,所以他本来是要反驳的。可刘瑜接来说他是大宋爪牙,说他为百姓守舍看户,那刘挚就没法分辩了。
所以刘瑜迎上来,刘挚也只好苦笑回礼:“放了一任经略相公,子瑾是愈见锋芒啊!”
“不敢当莘老此言,不知此来,何教于我?”刘瑜脸上带笑,话语里却是格外的冷淡。
甚至,连院子外那些刘挚的从人,都没打算让剥波去招呼。
是的,刘挚有许多从人。
他是宰相的秘书长,他有很大的权力。
这点王安石专门跟神宗讨论过的:“若杀其礼,则自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