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昌祚领着兵马回来,在路上还会合了准备给他送新征调的蕃兵、弓手,包括刘瑜从武三郎那边领回来的六个少年。刘昌祚没有回答杨时的任何问题,只是笑笑说道:“回去再说吧。经略相公教杨先生送兵马、粮草过来,却不是要把这仗再打下去的。”
尽管刘瑜称呼刘昌祚,只要不是在公事房,一般都是称他子京大哥。
但刘昌祚却从来说起刘瑜,先前是“直阁相公”,现在是“经略相公”他是个真守本分的。
跟他身边的族里侄子,对此很是不解,还问他道:“叔父,经略相公与叔父义结金兰,平日来访、相召,也是以兄弟之礼,叔父这么做,会不会显得拒人千里之外,反倒生份了?”
刘昌祚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那族侄又望了杨时一眼,低声说道:“这杨中立,是经略相公的学生,却着叔父,也不执弟子礼!读的什么书?”
“所以,这便是我谨守本分的道理。”刘昌祚却就终于开口了。
望着自己的族侄,刘昌祚很认真地对他说:“你要知道,我辈便是经略相公的鹰犬。相公客气,那是相公的涵养,若是我等自以为是,那却就是取死有道了。能想明白吗?想得明白,以后就要谨记着这一点;想不明白,那也同样好好记住它便是。”
“是!”族侄不敢顶嘴,在马上低头应了下来。
刘昌祚长叹了一声,他怎么敢以刘瑜兄长的身份自居?
看杨时就知道了,何曾有真的把他称作是刘瑜的兄长?这年头,文人看不起武人,本来就是一个约定俗成的事啊。这倒罢了,关键是如果他真敢刘瑜以兄弟之礼结交,好了,他身边的这些族侄,自然也就不安份,到时如果跟杨时他们起了冲突,那刘昌祚觉得,反倒就让他跟刘瑜之间的关系,变得更遭糕。
所以,他宁可守着自己的本分。
还有一个问题,他没敢说出来,在回秦州城的路,看着自己族侄,似乎跟杨时很不对劲,甚至还跟下面亲兵说道:“我叔父与经略相公是结义兄弟,他杨中立与我说来也就是平辈论交!”
刘昌祚才不得不把族侄叫了过来:“你跟着我,鞍前马后,冲锋陷阵,我不忍心你没个下场。”
“你知道吗?狼是不与虎熊同行的,狼,只会与狼同行。为什么呢?”
“往好里想,虎熊面对的敌人,不是狼能够抵挡的;往坏里想,跟老虎、黑熊走得太近的狼,那虎熊不经意,一个屁股墩,把那狼坐死了,你说那狼,去哪哭?”说到这里,刘昌祚伸手拍了拍族侄的肩膀,便没再说下去。
这几句话,吓得那族侄半夜没睡着,第二天开始,终于不再说杨时的怪话了。
不过去到秦州城,杨时对刘昌祚说道:“太尉畏敌退兵,我必禀报经略相公!”
“好。”刘昌祚却就没有什么讨好的说辞了。
不过杨时去向刘瑜禀报,过了半晌,出来却就冲着刘昌祚一揖到地:“杨时荒唐,这边向太尉陪罪,还请太尉海涵。”
“算不得什么,中立先生客气。”刘昌祚还了一礼。
杨时方才一口气:“先生请太尉入内述话。”
刘昌祚点了点头,很仔细地摘下腰刀递给亲兵,又把靴筒里手匕首也拔了出来交给族侄,方才入内去。
“小的门下沐恩刘某,前来向相公缴令!”入得内去,他便高声唱名。
刘瑜抬起头,起身搀扶起刘昌祚,上下打量了一番,硬把他按在下首椅子上坐定,方才开口:“子京大哥何必如此?你我不用这些虚礼。”
话虽如此,刘昌祚屁股沾着椅沿,老老实实,把这段时间的作战情况禀报了,又开口道:“小人以为,此时不宜过分挑衅,而且我部蕃兵不敢为倚。所以决心退兵,若是经略相公有所处置,小人不敢推卸责任!”
“这说的什么话?杨中立不懂装懂,方才我已训斥了他。子京大哥觉得该退兵,自然便有退兵的道理。”刘瑜笑了起来,却将案前一杯牛奶递给了刘昌祚,“但大哥为何退兵退得如此坚决?这一点,我还是想请大哥细说一下。”
刘昌祚听着,马上站了起来,就在刘瑜案上的地图上指点着:“竹牛岭的古道,是否能通行,其实对王机宜那边来说,意义不大。依我看,在渭源堡和乞神坪垒城,方才是进可攻,退可守的章程。王机宜大抵也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
他这话不说便罢,一出口,刘瑜真的是被吓着了。
为什么?因为按着一个时辰前收到的情报,王韶真的就是决定在渭源堡和乞神坪垒城啊。
刘瑜伸手示意他接着说下去,刘昌祚便分析道:“秦凤路不宜多处启衅,或以李宫八族为先,或以抹邦山为先。按小人的思量,重心还是放在抹邦山那边妥当一些。李宫八族失了进取的锐气,便是缓上一缓,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如果再增兵,那刘昌祚就不得不与李宫八族进行决战了。
因为那么多兵马屯着,不可能不干事啊!难道屯着上万兵马,然后一动不动?等着李宫八族,纠集人马来打?
那是脑残吧?
所以如果再增兵,就只能打,打起来,还得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