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
它揭开了蕃部身上,那其他军将不愿揭开的伤疤。
但凡在青唐过得好的话,为什么要内附投宋?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投宋,无非就是因为投宋之后,整个部落的生存条件,还有发展的前景,要比在青唐来得更好;如果继续在青唐生存下去,耗不过大宋西军,打不过董毡、阿里骨等大部落,连鬼章青宜结还是瞎征等部,也难以有决死一战的勇气。
因为青唐上的蕃部,一旦火并失败,那就是整个部落就被吞并的。
不是说作战的兵马输了,部落里其他人还可以徐徐图之。
所以,加上刘瑜安排的细作煽动,以及王韶的个人魅力,整个俞龙珂部,还有附属的如俞角烈的小部落,才会归附大宋。
于是问题就来了,正如俞角烈接着向那些军将喊问的:“宋人凭何给我们提供粮草?”
包顺也长叹了一声,示意俞角烈不要太激动,方才对那些现时所谓的军将,也就是以前部落里的大小首领头人说道:“不单是这样。如果宋人的大官,殷切的来请我们出兵;或是跟那王韶一样,说上许多好的话。那我们可以要奖赏,再出兵。”
“因为那样,说明宋人是需要我们的,需要我们替他们打仗。”
“可现在不是,现在他们甚至不要我们的青壮,去参加演练。”
“那我们,就是没用的老马,除了杀掉吃肉,没什么用处了。”说到这里,包顺不禁又再长叹了一声,他也不想在张商英面前,那样憋着,忍声吞气,可数以十万计的族人,要存活下去,他难免得做一些打算。
那些军将,都低下了脑袋,他们显然也理解了包顺的苦衷,而且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
因为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但是,边上又有军将低声说道:“半炷香都过去了,哪来得及?”
包顺重重地抹了一把脸,挥了挥手,似乎是为了驱赶某些让他烦燥的情绪:
“凑几百精兵出来,先随那姓张的,回去复命吧。”
又对俞角烈说道:“你那结义的兄弟,是个大官,瞎征之前想弄死他的,你没让瞎征弄死他,你去找他,说是我们会把青壮派过去,求他宽限些时日!对了,最好弄些粮草。”
俞角烈抱拳道:“我晓得了,我带上五十骑过去吧。”
张商英终于在包顺部停留了不止一炷香的时间,但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多些,然后带着大约六百骑走了。临走时,他还对着包顺不耐烦地说道:“行了,就这六百骑就好了,你给我弄些老弱病残,到时大帅看着不痛快,却又是下官惹麻烦!”
包顺连连赔罪,最后好说歹说,终于把时间宽延了两天,允许包顺所部派一千五百骑去参加演练。杨时完全的是看得口瞪目呆,他没有想到,二杆子性子玩得好了,也一样能出奇不意,把事情办妥。
倒是张商英看出杨时的心事,对他笑道:“这种事,也就是唬一唬,等包顺回过神,或是这俞角烈见了大帅,这戏也就演到头了。可一不可二的事。只是希望当真能聚得一千五百骑来。”
说着他也苦笑摇头,因为在他看来,乡兵那边,刘瑜肯定是要失望的了。
“若为兵员,为何刚才不答应下来,包顺所请求的?”杨时听着可就更不明白。
“若你真要他出兵,只要教他看出眉目来,那你要一千兵马?你若拿不出来三千兵马小半年的吃嚼粮草,你一个兵也别想要到!”张商英低声说着,伸手拍了拍杨时的肩膀。
只不过张商英其实有点想得太多了,至少乡里弓箭社那边,并不是如他所料的那样,完全拉不到人,或是各级的吏员,弄一些老弱病残来应付。为什么呢?因为那七八个之前跟着彭孙的手下,之前就是乡里弓箭社当教习啊!
他们对于乡里弓箭社的情况,是极为熟悉的,所以刘瑜才会他们去乡间先做一番动员。
尽管弓手的聚集,没有蕃兵这么快,但在第三天的时间,七乡八里聚集过来的弓手,也有六七百人上下了。而且这些弓手的纪律和斗志,要比蕃兵更好一些。
“经略相公相召,教某等前来效死,有什么好说的?”那弓兵看着有三四十岁,对着边上有些忐忑的少年说道,“莫怕,你看见那些教习,还有乡里那些从西军里退来的殷实人家?都是跟着经略相公卖命的,只教上阵不孬,能不能封妻荫子不提,至少经略相公,不会短了某等的买命钱!”
中年弓兵的话,便是说得周围同伴纷纷点头。
秦凤边地,自从几年前,跟着刘瑜混的西军,倒真的没有说死了之后,然后家里失了顶梁柱,破家绝户的。跟着刘瑜混的那些西军,有伤的,有死的,但确实刘瑜从来不会忘记抚恤的钱银,而且逢年过节都多少有所照拂。
而这里那乡兵里,有个左脸有着刀疤的乡兵笑了起来:“入娘贼的,嚼什么老婆舌头?不给经略相公卖命,这青唐人纵马过来,手上弓刀便放过你了?呸,到时还死得窝囊些!该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屁!”
这位看着是明白事理,几句话点得通透,却把那些原本略有点怯意的少年,煽着不再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