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然放亮,刘瑜又在煎茶,吩咐了苦娘把帘子全都卷起来,初升的曙光透进来,照亮了刘瑜的侧面。看起来,他如是一半沉溺在黑暗里,一半闪耀在光明之中:“看起来,尊驾还是认得下官的,只是近日无仇,远日无怨,尊驾何以在昏迷之中,对下官咬牙切齿咒骂,这真真,成何体统?”
缩在角落的依西勒姆,眼光左右闪动着,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
“如果我挟持你……”
刘瑜摇了摇头,截断了他的话:“如果你摘下太阳,再摘下月亮,捏在手心当两球儿转,再把一天的星星都网下来,洗净切碎了,煮熟打了卤,做一碗热乎乎的面条,把这星辰做成的酱汁倒下去。啊,一只手盘着太阳和月亮两个球,一只手拿了筷子吃着星辰为酱的面条,那叫惬意?”
依西勒姆听着刘瑜的话,他能听明白,刘瑜在讽刺他,臆想嘛。
要能让他挟持,刘瑜还会这么把他放在自己面前?
所以他缓缓地放松下来,苦笑着点了点头:“直阁相公诙谐,是小人犯了痰,迷了心窍。”
刘瑜拈起茶杯,喝了一口,对依西勒姆笑道:“其实你也可以试试的;或者试试从边角跑,看能不能跑得掉?不试一下,如何能够死心?我若是你,我必要试过,才会死心。”
“小人不是直阁相公,也不必试了。何况是,便是偷天之幸,当真挟持了相公,或是逃了出去,该把直阁相公卖与谁家,或是该逃到何处去?小人心里,着急也是没个章程。”依西勒姆也很光棍,很坦白地这么向刘瑜说出自己的困境。
刘瑜听着笑了起来,这真的是个问题。
挟持了他,要挟持去哪?
“你对我有用吗?”刘瑜笑罢,淡然向依西勒姆问道。
后者跪了下去,冲着刘瑜叩了头:“回直阁相公的话,小人有用。宋境之中,当年主子还留着十几条死线,小人能一条条为相公起出来。”
死线,就是如他这样的死间。
刘瑜听后脸色稍为好了一些,开口道:“小种,带他下去。若有用,就留着他。”
“诺!”种师道带了人进来,把依西勒姆提走。
而紧接着,刘瑜也开始收拾东西,除了把高俅留在俞龙珂部之外,其他所有人手,都准备撤回秦凤了。俞角烈颇有些不舍,但刘瑜安慰他道:“关键是俞龙珂部投宋,这桩大事办成,你我兄弟,才能时时得以相见,日日得以团聚。”
又叮嘱高俅道:“多与贵族少年,讲一讲包龙图之类,你得让大家感觉,大宋的空气都是香甜的,这才算是把差事办妥了。”
“弟子省得!”高俅强抑着激动,行礼向刘瑜拜别。
于是种师道和王四前头领着亲事官开路,刘瑜一行人,就向秦凤启程。
到了秦凤之后,刘瑜第一时间就找了王韶过来:“子纯兄,短则半月,长则一季,可去俞龙珂部,说得蕃部来投。”
“俞龙珂不是个好相与的。”王韶却不是对蕃部一无所知的,他也是下过十足十的功夫。
“或是与本路兵马提辖,调配军马左右并进,以势相挟?”
刘瑜伸手按住了王韶的小臂:“子纯兄,你可信我?”
“子瑾素是信义,自然是信的。”王韶虽如此说,总归有些忐忑。
这又不是评书讲古,俞龙珂部,是青南羌中最强大的一支,渭源羌和西夏都想竭力拉拢他,整个部落几十万人,哪能被刘瑜这么一说,然后就举部来降的道理?这样不对啊,王韶后面憋到受不了,直接跟刘瑜说道:“纵是信得过子瑾,也不能如此儿戏。”
“便是纳妾,总也是要入了夜,才好把轿子抬到侧门,是吧?”
王韶颇为有些无奈了。
刘瑜听着,不禁笑了出声,摇头道:“子纯兄话到这里,若我不挑开,倒便是我的不对了。”
于是把自己在俞龙珂部如何布局,如何说服俞龙珂部的各大头人,又如何引诱那些少年贵族向往大宋等等,一一铺陈出来,方才对王韶说道:“说来不过数语,个中实有数年之力哉!”
“再过些时日,小高那边觉得火候差不多,自然会遣人来报,到时我兄一骑而去,足矣!”
王韶苦笑道:“千载风云动,一骑赴阵,说得来投,不过霍骠駣!”
那是汉武年间,要投汉的匈奴发生变乱,结果十九岁的霍去病就带了几个随从过了河,这么直入匈奴大营,把那几万人生生镇住,又驱使他们,老老实实地投汉。
这在历史上,正式记载的历史上,到此时为止,就是霍去病能够做到这样的事。
所以王韶觉得很没有底气,觉得不太现实。
但刘瑜看起来,要远比王韶更有底气,他一把握着王韶手臂:“我兄安敢自轻!”
“大丈夫,安不能强爷胜祖乎!”
王韶被刘瑜眼神这么一扫过,只觉得血往上涌,不禁击掌道:“好!便效驃駣故事!”
这边事务就算交托给王韶,刘瑜也算是长出一口气来,招呼了种师道和王四,集合那些亲事官,准备取道回京兆府去。因为他本来是留了高俅和李宏在京兆府,结果后面支应不及,路上又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