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悦升客栈里,刘瑜听着那自称从小侍候自己长大的长随,细细碎碎说着往事:
“您说赶考前要先上京来,走走门路,家里凑了二十五两银子。本来咱们就是怎么吃喝,也能支撑到您考完放榜的。可您三天两头的去见那些大人物,光给门房的门包,每次都得半贯钱,这还没过年,咱们就没钱了。”
所以连家里带出来的被子,都卖了。
看着床边用稻草铺的一个床位,想来就是这个壮汉睡觉的地方,没钱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而从这壮汉的述说里,居然这家伙是刘庆!
刘瑜就郁闷了,刘庆读书比自己还有天赋,是预着让他过了年就回京师备考的,也中过举的,怎么会这么五大三粗,半点不通文墨?
“少爷您记差了,这、这,您哪有拜范文正公为师啊?是,五六岁时,您是提过这茬,结果家里都赞您有出息。但也就这样了,咱们家里虽有些田地,可哪有见着范文正公的福份?”这位长随苦笑了起来。
在他的述说里,压根就没有阿全叔被煽动,带着刘瑜去挡道拜师这一节。
刘瑜就是一个耕读传家,小地主家的少爷,考过了举人,这次过来上京赶考。
当然,苏东坡是压根不认得他,更别说王雱了。
至于苏九娘和王苘,那长随跟听天书一样,表示压根就没听说过。
仙儿?不,没有仙儿这个人,刘瑜也从来没有去过秦凤游历,更不认识王韶。
“少爷,咱们都到这地步了,您就别乱想了好么?名满天下的苏大才子,咱们哪高攀得起?这样,小的出去看看,有没有卖力气的活,卖个力气,赚几个钱回来,凑够了路费,咱们就慢慢跑出城,回家去过年好不好?至于这样旧被褥行当,反正也是上旬变卖了衣物之后,买过来应急的,就留在客栈好了,这样小二也不会起疑!”
刘瑜木然地点了点头,他有点分不清了,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真实的人生?
等那长随出了去,刘瑜踉跄着推开了门,缓缓走下楼去。
却就被那伙计叫住:“老客,且住!”
伙计行了过来,把刘瑜引到一楼的桌子边坐下,转身去端了一碗粥出来,往刘瑜面前一放:“掌柜说您是读书人,临过年的,不能在咱们店里饿死了,您把粥喝了吧,至少结帐之前,别给小店添麻烦。”
“谢谢。”刘瑜端起碗来,沉默地喝起粥。
喝完了粥,本来他想出门去,却被掌柜拦下:“外头雪大啊客官!”
“长随跑了,少爷也要跑,这店钱找谁结啊!”那伙计在边上阴阳怪气地说道。
很明显,不给钱,这店里掌柜伙计,是怕刘瑜赖帐的了。
长随能想出不要那些被褥的主意,这店里掌柜和伙计,能想不到这金蝉脱壳的套路?
无奈之下,刘瑜只好请伙计给他送封信,送去苏轼府里。
伙计哪里肯干?冷笑道:“您要说找寻常人家的朋友,来帮您结帐,小人倒也愿意去跑腿。苏大才子和您是至交好友?对不起客官,小人还没疯,一会去了苏府,被人扭去见官,打上几十大板,小人这个年就不用过了!”
刘瑜摇了摇头,无奈道:“那你随我,总可以了吧?”
这个主意,伙计倒是同意的,于是倒撑了把油纸伞,在风雪里出了门去。
悦升客栈离苏府倒是不远,片刻就行到,但去叩了门,出来的门房,刘瑜却不认得,报了姓名,那门客表示他在苏府当差数年,从没听过刘瑜。
“城南的太白楼,小哥知道么?”刘瑜对着陪自己出来的客栈伙计问道。
“知道。”伙计倒是点头。
“我有朋友在太白楼做事,去那边,看能不能借到钱。”
“好啊。”于是伙计便陪着刘瑜去了太白楼,结果太白楼从掌柜到伙计,没有一个,是刘瑜认得的。又去了他的院子,一叩门,周围街坊说,那是致仕官员的物业,里面就没人。而这些街坊,刘瑜一个也不认得。走到街口,卖豆浆的小店,却不是记忆里的陈家大嫂。
倒是小轿停了下来,轿里人出来叫住了刘瑜。
刘瑜看着这人有点脸熟,对方说是刘瑜徐州同乡,同科的举人,
可惜刘瑜连人家叫什么名字,字什么都记不起,也不好意思跟人借钱。
“子瑾兄这么冷的天,怎么步行出来?”
刘瑜都不知道怎么答,半天挤了两个字:“赏雪。”
不过这位同乡倒是妙人,似乎看得出刘瑜的困顿,叫了自己的仆人,去给刘瑜唤了一顶小轿过来,并且先给了钱,然后方才告辞而去。
坐着轿子回了悦升客栈,刘瑜感觉自己真的分不清了。
难道游历西北,谋得特奏名出身,乃至听于馆阁读书,知陈留县,勾当皇城司,同知都水监,判东京国子监等等,都是自己意淫出来的?
在一楼坐了一阵,那自称刘庆的长随却就回来,摸出十个铜钱,递给小二:“给弄几碗白饭,打一角酒,弄上两个菜!多的赏你!”
“客官,这真没有多的。”小二冷笑着,接了钱自去后面厨房。
“少爷,小人今天去帮人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