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二楼的刘瑜听着脸色一变,握住正在埋头大吃的仙儿手臂:
“无论出什么事,不许下去,你保护好她们两人,明白吗?”
仙儿本来就有伤,刘瑜只能用这个籍口,让这小丫头别再动弹。
皇城司,刘大官人,那不就是刘瑜么?
他不可能不下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但是伙计和闻讯而来的里正,却不让刘瑜过去。
掌柜也过来劝说道“官人,事涉皇城司,还是等着衙门来人才是。”
前几日,东华门外刺客案,皇城司据说青楼缉凶、雪夜拘人,不知多少铺子关张、易主。
掌柜的可不想搞出什么事,断送了东家的酒楼。
虽然辞职的奏折递了上去,还没批复下来,也就是还没交印。
可是刘瑜不想在这时节去跟司马光硬扛。
所以是真心要辞掉这差遣的,身边也就没有跟着皇城司的手下,这日出来也没穿官袍。
就算他说自己就是皇城司的刘大官人,这掌柜看那模样,也是不会信他的。
于是刘瑜只好对掌柜说道:
“你就算不让我过去看,那扔下这人的几个家伙,往西边去了,你派人去跟着啊!”
谁知掌柜听着,拼命摇头:“这可不敢,小人不过是个草民,哪敢去干官爷的活计?”
刘瑜不到二十的年纪,他又不是铁血战将,身上也没有那种骇人的血腥气和戾气;
加上本身对于间谍这一行当,他就很有天赋,什么叫天赋?又不是话本,一个好的细作、间谍,当然就不引人注目才是首要啊!所以他看上去,也就是眉清目秀的读书人,掌柜是真心不想他来添乱的,说没两句,直接把他往店里推,离那倒卧的人远些。
不过皇城司虽只有四十逻卒,但下面还有入内院子的杂役,来当帮闲的。
要不然这四十人,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百万人口的京师也照顾不过来。
何况他们还有其他任务,所谓“周知军事之机密”等等。
所以这桑家瓦子左近,听着事涉皇城司,自然就有帮闲去报。
很快便有皇城司的一名亲事官,也就逻卒,骑马过来查看。
虽然刘瑜正经去皇城司上班的时间,前后还不到七十二小时,但四十逻卒,却很是敬重。
一是他出手大方,舍得花钱;
一是身为文官,敢和铁鹞子肉搏厮杀,武人向来是敬服血性;
一是刘瑜查案,剥茧抽丝,让这些逻卒看在眼中,服在心里。
所以见着刘瑜,这亲事官很是恭敬,立时滚鞍下马行礼。
掌柜又是惊吓得不行,这时才醒觉,眼前这位怕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
禁不住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平时伶牙利齿的嘴巴,这会真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一个劲的磕头。别说皇城司的亲事官,就是入内院子那些帮闲、杂役,掌柜都得罪不起。可眼前这位,是亲事官还要下马行礼的角色啊!
小二按着肩头的白毛巾,喃喃道:“天爷、天爷,掌柜的你天天训我别狗眼看人,祸害了东家。今日可好,您给招惹得什么主啊?这下跟西鸡儿巷那些店铺一样,算是完了!”
吓得跪下磕头的掌柜,刘瑜也没空理会他,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拔开,那身前正拭泪的酒楼伙计、发愣的里正,走到那个被扔到酒楼前面的人身边查看,不看倒罢,一看之下,刘瑜的眉头就皱成一团。
这人他认得。
怎么会不认得?
西鸡儿巷青楼中,抹了铁鹞子脚筋,又砸了石灰包迷了铁鹞子的眼,后背还中了刀的瘸腿门子,就是眼前这人的爹啊!
瘸腿门子和龟公,虽都是西军里的伤残悍卒,可这世上,没谁是单纯为别人活着。
这两位,当然也不是单纯为了刘瑜,而来东京的。
他们来京师,是有为刘瑜效力的因素,但更大一部分,是想让自己的子孙,不用跟自己一样,去当厮杀汉。瘸了腿的七叔,也是沙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几回的,这种死过的人,才知道活着的可贵。
别扯什么为国捐躯,也不必提什么尽精报国。
能到这境界的,大抵都能在汗青上留下名字的人物了。
七叔只是一个卒,就算是悍卒,也仍是卒。
当时在秦凤路,刘瑜一提能让他儿子在东京开个铺子,能让他孙子读书,七叔立马就点头了。
眼前躺在地上这位,面目全非的汉子,在秦凤路时,刘瑜看过他枪棒的,一条棍棒在手,单挑两三个马匪都不在话下,来东京城里安身做本份人,谁知却成这模样。
刘瑜伸手搭在他颈上,脉搏颇为虚弱。
但这汉子被打得肿成一条的眼睛,这时睁开了,血红的眼睛见着刘瑜,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扯住刘瑜:“孙少爷,方家、方家的人干的,你莫去!莫去啊!”
“快去找医师过来!”边上逻卒冲着里正踹了一脚,里正连忙跑去张罗。
又有开封府那边的军巡判官、厢吏过来,刘瑜挥了挥手,示意那逻卒过去理会。
“方家?七叔怎么样了?”刘瑜低声在这汉子耳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