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嫣然倒是有些本事,惊愕之下,那些大侠还没反应过来,她已有了决断:
“不错,此事你只要照办,妾身便可作主,赠君三千贯!”
三千贯,就差不多三千两银子了。
能逼得她失态,提前揭开底牌的刘瑜,方嫣然认为,这等样人,若是不能斩草除根,那就不妨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情面,值三千两银子。
刘瑜舍生忘死查了两桩间谍案,中间死了无数脑细胞,更是以身历险被耶律焕追了十几公里,后面又是贪墨,前后所得,也差不多就是这么多了。
所谓豪门,出手果然豪气。
“如若在下不能从命呢?”刘瑜微笑着问道。
“杨时杨中立,这两天很倒霉,公子知道么?”
方嫣然脸上又有了笑意,她那圆润的下巴,又再度指向了刘瑜。
“公子师承范文正公一脉,又与王相爷的女公子是为知己,大抵是不会如杨中立倒霉得那么快。”
“但那蔡元长、彭孙之辈,只怕也脱不了霉运了,甚至,会有厄运。”
“至于公子家中如花美妾,俏丽丫环,恐也能免厄运缠身。”
“公子,今天你要不给妾身一个满意的答复,不怕把话说白了,勿谓言之不预!”
刘瑜摇了摇头,伸手屈指敲了敲桌面
“你不应该威胁我的朋友家人,这事你做错了。”
方嫣然冷笑起来,对着八指半问道:“小八,刘公子说我错了?你觉得他说得对么?”
“他说得对不对,不算对,十六娘子说的‘对’,才是真的‘对’。”八指半朗声答道,那一众大侠,纷纷附和。
八指半抬了抬头,示意大侠们都静下来,他是个能观颜察色的角色,自然知道,方嫣然不需要他们跟在街头轰闹一样造声势。专门来候着刘瑜,就是不想弄出太大动静,不想惊扰到不该惊扰的人。
刘瑜并没有拍案而起,他不是这样的性格。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那些大侠如虎狼狩羊;
任由方嫣然用她那光洁的下巴指着他,如是神明对着蝼蚁。
他在脑海里,搜寻着关于方嫣然的片断。
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做到,不单得懂,而且得有天赋。
才能从每天汇报上来,无数的资料里,很快在脑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刘瑜就是一个对于情报工作,很有天赋的人。
他从听到方嫣然的名字,就开始在脑海里过滤和寻找。
而现在,他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尽管不多。
方嫣然其实不叫方嫣然,按大宋朝的习惯,她应该叫作陈方氏,或是陈方嫣然。
她的夫家姓陈,是江宁府的富商。
她本来就是旁枝,若不是因为自己在商业运营上很有水平,也许她就和这个年代的许多女性一样,因为相处了不到三月就死了的丈夫,她就得守一辈子寡。幸好,她很出色,而方家可以无视流言蜚语,或者说,让旁人压根就不敢生出流言蜚语的豪门。直接就让她回了娘家,又教她迁来京师,掌管地产、商铺。
“你确定要这么做,嫣然娘子?”刘瑜微微一笑,他并没有叫她“陈方氏”,不单单是刘瑜不愿针锋相对,留下一份底牌;更因为他从心里,便不认为,女性就该依附男性活着,他给予她尊重。
但很显然,强势的方嫣然,并不打算尊重刘瑜。
或者说,她找不到刘瑜有什么值得尊重的所在所以手下掌管着无数商铺、庄子的她,耐心已然耗尽,直接就打脸了:“其实王相爷家的女公子,已经不被允许送信出来。”
“先前给你撑腰的皇城司的太监魏公公,近来也没有再登过你的门。”
“王元泽今天在公事房痛骂你的咆哮声,连侍候的吏目都能听着。”
“你的恩师,范文正的公子,只要不是冤枉你,大抵也不会为你出头。”
刘瑜听到这里,苦笑摸了摸鼻子。
不得不说,对方是有备而来,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方嫣然,的确是她的本事。
其实就算被冤枉,刘瑜也没把握,开蒙恩师就会帮自己出头。
“我并不打算冤枉你。”
方嫣然说着笑了起来,她笑起来,很温暖。
温暖得让人有种错觉,忽略了她眼中,如毒蛇的利芒。
边上的丫环把自带的山泉水煎沸了,便仔细地点起茶汤来。
茶汤未成,但看着,那俏丫环的每个动作都如此赏心悦目,要比桌上,那小碗糖浸槐豆,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方嫣然伸手掠了掠发丝,对刘瑜说道:“杨中立的厄运,绝对没有人冤枉他。”
“其他的厄运,也将一样。”
“如果醉翁还在京师;如果王家女公子还能送出信;如果今天早上,王元泽没有对你咆哮。我不会来跟你谈。”
“我坐下来跟你谈,便是你不得不谈。”
只要刘瑜还在乎身边的人,他就不得不低头。
方嫣然会出来谈的事,正如那些大侠所说的一样,就没有吃过亏的。
因为她只参与,自己一定会赢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