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其实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很多时候很多事儿她心里一清二楚, 不过是不愿多嘴罢了,哪怕是她自己受了委屈,她多数也是装作看不见, 如那睁眼瞎一般。
这回能为湘云说话, 黛玉心里对迎春这个姐姐是真的多了两分敬意。
为着这个,黛玉再交流时候也诚恳很多。
“二姐姐,你放心,我们跟云妹妹顶多算是小孩子闹脾气罢了,没记恨她。”
说完黛玉还偏头问蓁玉:“是吧,妹妹?”
蓁玉点点头, 脚上踢着石子儿,浑不在意地道:
“这有什么好记恨的?”
迎春听了就觉得蓁玉蛮懂事的,刚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以作鼓励,便听蓁玉继续道:
“脑子不好使是天生的毛病,又不是她愿意的, 有气当场出也就是了, 记恨啥?”
“何况, 爹不是教过我们, 对这种人, 咱们要善良一些, 包容一些的吗?”
迎春:“……”话说早了。
探春&惜春:“……”
这种人是哪种人?
这是把云妹妹/姐姐当成了脑子……有问题的人了?
一时, 迎春姐妹几个也不知道是该跟蓁玉解释湘云她脑袋挺正常的……还是该夸蓁玉宽容大度?
犹豫着犹豫着, 就过了最佳解释时机,一时众人把湘云丢到了脑后。
***
结果, 人都把她忘了,湘云自己又来仪馨院找存在感了。
迎春跟探春、惜春也不过才到有半个时辰的样子,湘云紧跟着也进了仪馨院的大门。
这还是湘云头一回过来, 一路上她左顾右盼,瞧着院子位置好,地方也大,房廊花径,委曲静雅,她眼珠子咕噜地转。
心中暗暗对比。
她在叔叔家跟两个堂妹一起住,三个人挤一个院子,那院子却还没有林姐姐她们这……一半大呢吧?
位置也不在中心地带。
瞧着也远不如这个院子修的漂亮。
真是哪哪都比不上。
进了内室,里头布置地亦是奢华又不失雅致。
紫檀木制的博古架上错落摆放着饰品摆件,桌上的胭脂红釉瓶,底色艳丽,肚腹里插着一支梅花,活泼中透着清冷。
湘云偏头打量许久,眼里的羡慕如浓稠的墨,化也化不开。
荣国府多好啊……怎么她就不能跟林姐姐她们一样,长久地住在荣国府呢?
湘云眨了眨眼睛,褪去眼里的热忱,跟着蓁玉姐妹打起招呼。
“林姐姐,蓁姐姐……”
她姿态亲昵,语气熟稔,仿佛早上在荣庆堂的事情从没发生过一样。
尴尬从来不曾有过。
人家要是放在心上,或是提起、追究,倒是显得人家胸怀不够宽广。
湘云……果真是大大咧咧……的性子!
黛玉微笑。
蓁玉……没听到。
明儿就是年三十了,桂嬷嬷叫人去外头采购了许多新制的糕点回来,她跟惜春欢喜极了,两人品评糕点去了!
湘云也不在意,又找迎春她们说话。
“二姐姐,你们过来玩怎么不叫我一起?咱们可是打小的情分,不至于还比不上林姐姐她们几个月吧?”
湘云笑着嗔怪道。
迎春打了句哈哈,说你不是刚来,怕老祖宗正稀罕你呢,怕舍不得放你出来吧?
黛玉也跟着附和了几句老太太对湘云的看重、疼爱。
许是因为大家记住了不久前蓁玉说的那句脑子不好,所以这会儿就连黛玉都不自觉对湘云宽容很多。
目光隐隐还带着些同情。
湘云感到一阵的莫名其妙,但是想不明白原因,便将之抛到脑后。
***
进屋有一刻钟,湘云额上就出了汗。
屋里炭火烧的旺,湘云穿着大毛衣裳,在屋里嫌热就脱下了。
“林姐姐,你们这儿可真够暖和的,我瞧着老祖宗那儿炭烧的都有所不及,可见老祖宗最疼你了,凡是都紧着你们。”
黛玉:“……”
她这儿的炭可不是外祖母供的,也不是府里的俸例。
刚想解释呢,就见湘云一通抱怨,说她在家时候房里的炭特少,晚上要是不灌汤婆子根本就睡不着,哪怕有汤婆子,夜里还是时不时就要冻醒一两回。
“林姐姐,我可真羡慕你们,在府里万事不愁,每日就是吃吃喝喝,还有二姐姐她们一处说话,其余一切都有老祖宗照管着,委屈不了你们——
哪像我,在家里什么都拘束着,还要挨冻,老祖宗派人接我,婶婶还不肯放我来,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黛玉:“……”
什么道理?
快过年了,叔叔婶婶不同意你往出跑不是应该的嘛?
难道不管不顾由着你在亲戚家过年就是好了?
黛玉莫名也有些搞不懂湘云的脑回路了。
蓁玉嘴里咬着糕点,就没说话,只给她姐摆了个表情,仿佛在说:
看,我就说她脑子有点儿不好使吧!
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