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收到秋意的回复,他明言绝不同意她放弃学业出去讨生活,尤其当下时局不稳,跑货实在太危险。
“家里又不是没有挣钱的男人了。”
温琰看到这句话“噗嗤”一笑,心痒痒的,还有些羞臊。
秋意开始汇款回来。他们学生每月津贴18元,膳费12元,毕业后授军衔,准尉本级薪金50元,上级100元,少尉本级100元,上级150元,中尉本级150元……每级薪金各增五十元。
秋意和温琰曾经有过约定,等他顺利毕业就结婚。
“飞行员待遇好,除了薪水还有飞行津贴,按飞行钟点计算的。”当时考上中央航校,秋意高兴地向她显摆:“听说学校伙食聘请了从美国留学回来的营养学专家执导厨房,生活用品优裕供给,平时没有花钱的地方,我的薪水和津贴都寄给你,等我们结婚也不用担心房子问题,有家属住所。”
温琰就笑:“当然啦,你的钱不给我给谁呀?嫁给你就图这点东西了。”
秋意瞧她高兴,脱口而出:“这算什么,知不知道我们的抚恤金多少?最低五千元以上,最高有发到两万元以上的,不过只有家属才可以领,你要嫁给我才行。”
讲完几句玩笑话,看见她眉眼间的欢愉忽然如退潮般消失殆尽,秋意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后悔已晚,温琰漆黑的眸子望住他,颤啊晃啊,接着一头猛撞进他怀里,咬紧牙,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似的,呼吸发抖,喘不过气来。
秋意也吓到了,不停地安抚她,可是于事无补。
他再不敢乱开玩笑。
时至今日,温琰落叶归根,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家,自然而然就想起了陈敏之。若她在天有灵看到现在的情形该作何感想?秋意终究没有如她所愿,娶门当户对的妻子,过安稳的人生,他还是和温琰这个穷光蛋在一起了。
——
除夕那天青蔓过江逛街,下午看了场电影,傍晚独自到会仙桥吃饭。
雅座门前挂着帘子,茶房送来菜牌,那上头都是江浙菜,青蔓正瞧着,忽然隔壁乌压压进来一群男人,说说笑笑,影影绰绰的,簇拥着其中的一个。
青蔓嫌他们吵,想换地方,这时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谢先生,义字堂的老虎这几天急着找你呢。”
“是吗?”
是吗。不过两个带笑的字眼而已,青蔓却瞬间辨认出来,这是她对那个男人积年累月培养出的敏感,由爱而始,因恨深入骨髓。
自青蔓被朗华出卖之后,两人还没有见过面,这会儿隔着木壁近在咫尺,那谈话声像火苗似的把她皮肤上的寒毛点燃,烧卷,烧焦,痛感蔓延全身。
“老虎被踢出袍哥组织了吧?他为了给独生子治病欠下好多高利贷,怕不是想找你借钱。”
“谢先生和老虎有交情吗?”
谢朗华琢磨道:“算是吧。”
“我怎么听说你把他那些借据都收了,现在是他最大的债主?”
“你消息倒很灵通。”
酒过三巡,谈兴渐浓,正聊着生意经,这时有人急忙忙寻了过来,摸进雅间。
“谢先生……”
是以前义字堂的老虎。
在座的几个与他有些交情,笑着打了声招呼。这位老虎以前嗨袍哥,在重庆也算有点儿名声,两三年间便落魄了,再无嚣张戾气,如今唯唯诺诺,也算看得人唏嘘。
“谢先生,我的那个债,能不能缓几天,明天就春节了,孩子刚从医院接回来,你看,能不能让兄弟们别去我家里……”
朗华摸着酒杯慢条斯理道:“是啊,明天春节,年关难过,我手底下还有一帮人等着吃饭呢,你也体谅体谅,对吧。”
旁边的见他如此,便提醒老虎道:“谢先生虽然好说话,虎哥你求人也要拿出点诚意噻。”
闻言老虎默了片刻,然后双膝跪了下去。
朗华笑道:“这是干啥子嘛。”
“谢先生,以前是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莫跟我计较。”
朗华歪坐着:“这话我更听不懂了,那年你说按规矩要断我的手,后来又给我宽限了几天,恩情我都记着呢,现在也没人要拿你一只手抵债呀。”
周遭突然静下来。
大冷的天,老虎额头冒汗,双手剧烈颤抖,他望向朗华,咬紧牙关,下定了决心,忽然起身握住烟灰缸,左手张开撑在地面,他眼球暴突,大喊一声,像捶核桃似的用烟灰缸砸向自己左手。
“啊!!!”
隔壁青蔓听见惨叫,惊起鸡皮疙瘩。
那老虎足足砸了七八下,疼得嘴唇惨白,扣住手腕倒在地上痛苦地扭动。
掌骨和指骨肯定是断了。
朗华冷眼瞧着,纹丝未动。
“如何,谢先生?这、这样可以吗?”
旁边的人看得心惊肉跳,纷纷叹道:“唉,虎哥,大过年的你这是何苦嘛!”
老虎抖着嘴皮子只望定一人。
又一会儿后朗华才终于开口,语气淡淡:“回去好好过年吧。”
老虎忍痛爬起来,颤颤巍巍地离开。
众人七嘴八舌重新酝酿气氛,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