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蔓很后悔那天对温琰口不择言,她被朗华弄得有些心力交瘁,一点办法也没有,温琰丢开不管,她确实生出几分怨怪,那种陌生的情绪,自己也惊到了,想道歉,却因彼此关系太近,反倒难以启齿。
为什么会讲出那种话呢?
青蔓从小被祖父教育“吾日三省吾身”,她对自己的道德约束向来很重,反省过后更是煎熬。
祖母询问:“琰琰这几天咋个没过来吃饭呐?”
青蔓低头不语。
“你们两个吵架了哇?”
“她好像生我气了。”
祖母说:“你是姐姐,该让到她,得罪人家也要道歉,琰琰不是记仇的人。”
晚上吃完饭,青蔓坐在窗前发呆,想到温琰现在不理自己,难过地哭了一场。她只有这么一个可亲的闺中密友,而温琰却善于交际,人缘甚好,青蔓真害怕她有天丢下自己,那她又变成孤零零的了。
正抽泣着,巷子里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青蔓把头探出窗外张望,看见了温琰的身影。
她纠结再三,下楼去,鼓起勇气把人叫住。
“你走哪里去了?”
温琰掏钥匙开门,没听清:“啊?”
青蔓攥着衣袖,抿了抿唇:“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温琰表情茫然:“生啥子气?”
“那天我说秋意……我……”
温琰挠挠头,愈发不解:“秋意咋了?”
青蔓对她的反应很诧异:“你都搞忘啦?”
温琰忽然叹气,满是苦闷:“唉呀,我这几天累得很,哪里记得住那么多事。”
青蔓随她进门,把桌上的煤油灯点亮:“刚才我婆婆还在问,你最近咋不过来吃饭。”
温琰推窗透风,一边解开领口的扣子,一边拿起蒲扇扇风:“学校放假了,我把朗华仓库剩的货清出来,找人卖出去。”
温琰在朗华那里拿货不用掏一张票子,等东西卖出去,挣了钱,再回头付款。如果卖不出手,还能退回仓库,这种无本生意稳赚不赔,也只有如此亲密的关系才能让她占这么大的便宜。朗华一直希望她多历练,以后两人一起跑百货。
温琰已经很久不提要去上海读书的话了,她只是像个财迷,不停地挣钱存钱。
青蔓知道她最常卖的是丝袜、口红和名牌烟,高消费商品,不必跑量也能赚到钞票,客户大多通过富家同学认识。
“那你又要到处串门了?”
温琰却摇头:“没有,我已经找到更好的买家。”
“哪个?”
“日本妓院的那群小姐。”
青蔓睁大双眼,以为她在开玩笑:“又来馆?”
“嗯。”
“你不是很讨厌那个地方吗?为啥子还要跟她们打交道?”
温琰笑说:“高档妓院,姑娘用的也是高档货,老板加藤优认得我,我去跟她搞好关系。”
青蔓很泄气,很震撼:“你一个女学生,出入妓院,跟老鸨交朋友?!”
温琰道:“做生意嘛,赚她们的钱,我又不是去嫖.娼赌博。”
青蔓深感担忧:“你这样很危险,琰琰,难道以后都靠这种邪门歪道挣钱吗?朗华的下场摆在眼前,你要引以为戒啊,我不相信有人能靠赌博起家。”
温琰随口道:“你别不信,还真有……”
青蔓打断她的话:“民国十年上海信交风潮,多少人倾家荡产,自杀身亡,你不要侥幸。”
温琰见她神色变得严肃,便笑起来:“我对赌博没兴趣,至于朗华,眼下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等到遭殃才能醒悟,他皮糙肉厚,又那么喜欢花花世界,绝对不会自寻短见的,你放心。”
青蔓低头抿了抿嘴,想起自己本来是要道歉来着,抬眼望去,见她热得脸颊烫红,衣领大敞,露出锁骨,前额的头发被汗水浸湿。
“你看你。”青蔓掏出手绢给她抹了一把:“走我那里烧水洗澡。”
“我累得要命,等一下嘛。”
青蔓嗔道:“我去给你烧水,快点过来。”
温琰拖着双腿上楼换衣裳,笑送她一个飞吻:“你最好啦。”
漫长的暑期对学生来说是放假,然而温琰却变得更加忙碌。朗华如今沉迷赌博,犯懒,不愿意赚辛苦钱,她倒想把这摊子捡起来,自己试试经营。
朗华手底下有个跑腿的老段,也是小商贩,平日帮着打杂,多赚几个钱养家糊口,近日温琰便跟着他在市场上转悠,打探行情。
这两年世界银价回升,银元升值,物价下跌,国内经济不景气,重庆的百货商品价格年年下跌,双马纱从去年每件241元降至225元,上海安安蓝布每匹17元降至15.7元。五金、棉花、酒类等亦然。倒是随着城市公路兴建,尤其成渝公路通车后,汽油需量急剧增加,而美孚油自从进入中国,因价廉在民间广受欢迎,销量一直持续增长,是主要进口货物之一。
温琰算了算价格,美孚在重庆设有分公司,今年煤油批发每公斤0.44元,零售每公斤0.596元,每箱两桶,每桶27斤,现在石油货源通畅,市场稳定,如果她拿自己全部存款去买煤油,若能全部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