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中的冬天,乌鸦不知为何特别多。
特别是此刻房中格外安静,外头天上边啊啊大叫边扑棱翅膀的鸟群,就也格外让人心烦。
清儿坐在绣凳上,半天不说话。
我放下绣线筐走过去,才发现她在默默地哭。
总是灿烂笑着的娃娃脸上挂着两行泪水,显得十分可怜。
“清儿姐姐……”
上辈子我曾经弄哭过很多人。
但是当我第一次试图安慰人的时候,却找不出半句话来。
“春儿,我好委屈。”
她双手环过站在一旁的我的腰,扑在我怀里无声地哭泣。
“别哭了……”
最终我只憋出干巴巴的三个字,话一出口,我就开始懊恼。
我没有嫌弃的意思,也没有阻止她哭的意思,但是这话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很不对劲。
所幸清儿并没在意,她整张脸在我衣服上蹭了蹭,鼻涕眼泪全蹭在了我今天第一次穿的翻绒外袍上。
“……”
有点儿无语,只有一点点。
“春儿,有人陷害我。”
清儿仰起头看着我,脸上已经没有眼泪,但眼睛红肿得吓人。
我心中一凛:“怎么说?是谁陷害了你?”
清儿却没接话,只幽幽地说:
“如果是我自己犯错惹怒了二奶奶,我不会有一句怨言。但是——”
一语未了,就听见门口响动,清儿忙住了口,却见平儿进来了,纳罕道:
“你们两个不出去玩,闷在屋里做什么?”
我奇道:“今天不是二奶奶出门吗,你怎么没跟着?”
平儿关了房门,自向桌上取茶壶倒茶喝:“二奶奶推说身上不舒服,不去了。”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平儿。
昨天看王熙凤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不舒服了呢?
平儿没等我问出口,就接着说道:
“许是真的不舒服吧,吃过早饭二奶奶就嚷心口疼,刚又睡下了。”
她敛了唇边那抹习惯性的笑,转头看向清儿:
“今儿早上是怎么了?我瞧二奶奶嘴上不说,心里好像气得不轻。”
清儿方接了之前的话往下说:
“昨天二奶奶叫我去取醒酒汤,我心里大约知道,她怕是想要支开我。偏我出了门就遇见孙姨娘,她说琏二爷往常喝醉了,就会去她房里喝她娘家秘方调配的醒酒汤……”
平儿微微皱了眉不语。
我替平儿把话说出来:
“难道二爷是个常喝醉的?”
清儿却想了想:“日常应酬喝醉了也正常吧,我爹都十天得有五天是喝醉了回家的。”
平儿缓缓道:“从前琏二爷竟从没说过。”
清儿挑眉:“你从前难道常常见琏二爷说话?”
平儿却闭了口,只有点儿诧异地看了看我,然后比了个大拇指。
清儿更加疑惑:“你们两个在对什么暗号?”
我忙打岔道:“清儿你且说,秘方调的醒酒汤,然后呢?”
“哦!”清儿拍手道:“差点忘了这一茬!”
……
那你还记不记得刚才你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清儿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她心平气和地接着说:
“然后她就亲自去了小厨房,煮了一小盅,我本来想着偷师的,但她直接把一包粉末倒进锅里煮,我又看不清——”
“说重点!”
我和平儿异口同声。
清儿又顿了一顿,突然义愤填膺:
“结果她竟说那盛了醒酒汤的小盅是她的传家宝贝,叫我看琏二爷喝了汤,就把那盅还给她,没了那盅她觉也不能睡……”
我想想昨晚的光景,已经明白了个大概,而告假刚回来的平儿仍不明就里。
“然后昨晚你就又回去取那盅了?”
清儿点点头:“不仅取了,取的时候,还正看见琏二爷光着身子出来。”
我暗惊,这也太倒霉了吧。
“二奶奶昨夜便有些不快,今早起来,不知怎么又知道了那醒酒汤是孙姨娘弄的,便骂我吃里扒外,叫我去院子里跪着了。”
我和平儿对视一眼,心中雪亮。
本以为那两个长辈赏了贾琏的姨娘必是温柔怕事的,不想闷声不语的人,才更为可怕。
我劝清儿道:“以后别再相信别人的话了,凡是吃的喝的,最好过了咱们几个的手,这孙姨娘煮的真是醒酒汤,也就罢了,若是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说着说着就往宫斗那边跑偏了,我忙住了嘴。
平儿也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二奶奶只是一时气迷了心。刚她睡前,已经后悔罚了你了,叫我下来好好地安慰你呢。”
清儿只是闷闷地点头。
“你放心,我从没怨过二奶奶。”
-
清儿的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午饭后便自愿去加班,陪着王熙凤了。
我当然绝不加班。
虽然出去逛街的事情泡汤了,但我还有个美好的下午。
今天是腊月二十六了,两府往来的宾客正多,我便独自出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