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计,走为上。
感觉到地面的坚硬厚实,我顾不上刚才撞到后背的火辣辣的疼痛,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快跑!
我恨不得化成野兽,四脚着地地奔逃,但是这个世界里显然没有这种设定,我还是得拖着伤痕累累的双腿跌跌撞撞地往随便一个方向逃跑。
身后先还平静,过了片刻就传来妇人的大声叫骂。
“赔钱货!……小娼妇!……”
她的骂街用语实在匮乏,我分一丝神出来吐槽。前面有个岔道,我连忙拐过去,看见一个守夜人的棚子,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顺势钻了进去。
还好,棚子里空无一人。
我不顾地面脏污,四脚朝天地倒下,捂着嘴大口喘气。
外面传来乱纷纷的脚步声,我听见其中几串渐渐地往我这边来了。我努力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尽量寻找掩体。
“砰!”
“冒犯了!”
棚子简陋的门被推开了,夕阳的余晖毫不吝啬地洒进来。
我用那个守夜人没有叠起的被子死死蒙住头,这被子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好像被油浸过一样,苍蝇站上去都会打滑,还隐隐散发着汗臭,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睡的。我憋的一口气也快要用尽了,只能紧咬牙关忍耐。
来人踏进了这个破棚子。可能顾忌主人,他们并没有到处乱翻,只是安静地搜寻。
“没有!我就说吧,她怎么可能藏在这种地方!”
说话声和脚步声都渐渐地远去了。我又忍了一会儿,方才慢慢把头伸出被子。
他们连门都没有关。我从里侧小心地把门掩上,背靠着门坐在地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现在呢?
在那个连烟花巷都称不上的地方时,我发狠宁愿做乞丐。
但是现在自由了,这乞丐该怎么做呢?
沿街击柝的守夜人尚有这街边破棚可以容身安睡,但是我已经没有家了。
不管在哪个时空,哪个世界里。
我没有家了……
眼眶一热,鼻子一酸。我狠心生吞下这足可以将人溶解的酸楚,竭力让自己保持理性和冷静。
后悔并不能让一切重来,哭出一缸眼泪,也换不回那些和我朝夕相伴的人。
总之,还是先离开这个别人的地盘吧,现在出去应该安全了吧?
我一边思索,一边准备起身。没想到自己已经脱力,刚才强撑着跳楼逃跑已经是极限了,如今乍一放松下来,感觉浑身都像被车轮碾过一样,左腿更是动都不能动。
“嘶——”
脏污的裙子黏在小腿的伤口上,光是揭开就让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眼见天要黑了,至晚起更之后,这里的主人多半就会回来了,所以必须快点想办法离开。
我活动着手脚,准备慢慢起身,背靠着的门突然“哐”地一震,吓得我一激灵。
还好并没有人推门进来,看来只是外面有人靠在了门上。
“等会儿,我绑腿松了,且重新打一下再走。”
原来是路人,我暗暗松口气。
他们好像并未注意到门后有人,停住脚聊了开来。
“那小biao子被人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结果就这?”
“谁说不是呢,我提前几天求见都不给见,还以为是什么仙女儿呢,结果一看,嘿——”
那人好像要寻觅一个形容词,但是实在找不到,顿了半天,才咬牙说道:
“就这?”
“那老鸨心也真黑,都抬出我们王大将军了,还往死里贪我们的银子。”
“她肯定是知道,这就是一锤子买卖,没回头客的。”
“所以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脑子被那老鸨敲傻了?可还记得我们此番出来是为了什么?”
“我操!”
那人痛苦地叫了一声。
“如今采买人口的钱在那女人那儿花了大半,你我上哪儿找人去?”
“小厮么倒还好说,只这机灵的小丫头子……难不成要再找一次人牙子——”
那个人的话音突然停了,因为他们背后的门缓缓开了。
我倚着岌岌可危的门框,努力瞪大眼睛,挤出一个无害的微笑。
“你们看我怎么样?买我,不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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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秋?”
“知秋——”
我懵然眨眼,先看见的是一只在我眼前不断挥动的手,然后是一双写着满满担忧的眼。
“呼——吓死我了!”
哦……对了。这个人是清儿。
“你知道吗,你刚才说过你的名字,拿着馒头就直挺挺地往前走,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理我,幸好这船大,要不然你就要走到海上去了。”
“对不住,我走神了。”
我低下头,盯着手里咬得只剩小半的馒头,艰难张口。
“还能再给我一点儿水喝吗?我快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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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宽阔的江面上平稳地行驶着,两岸黑黢黢的,看不见一点灯火,天上的银河倒是我从未见过的清晰明亮。
江风凉飕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