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一病就是三个月,从春天折腾到夏末,终于驾崩了。本来年近五十人身体也不是太好,加上亲儿子造反生了一顿气,宫变那晚又着实受了惊,虽然太子和皇后心服侍,皇帝还是去了。
京城又一次披白挂素。文武大臣、内外命妇,齐聚宫中哭灵。帝后二人也算得患难夫妻,皇后哭昏过去两回,后太子妃只得强行将她送回宫中休息。
太子做为孝子,自然是哀毁销骨,二十七天丧期,太子瘦了一小圈儿。远山东封地二皇子——现该称王爷——携长子回京奔丧,奔过丧他回转封地时候,把长子留了宫里跟几位皇子公主们作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留了人质,向帝表明忠心呢。天下,总算是定了。
七月十六,帝登基,改年号为永宁。于是京城内勋贵高官们,刚吊过丧又要朝贺了。
如鸳捧过那织金绣银郡王妃礼服来,教着身后小丫鬟:“万不可损了一点儿,要时常记得检视晾晒,但又不可放于日光下暴晒。”她如今已做了妇人打扮,先帝养病期间,绮年果断给她和立秋办了喜事。事实证明她英明之极,不然先帝一死,一年之内又禁婚嫁了。
如鹂则捧过那枝七尾凤钗来,好奇问道:“咱们表姑奶奶能封贵妃吗?”帝登基,金国秀这太子妃自然升级为皇后,她生长子直接被封为太子。吴知霞做为仅次于太子妃良娣,又是有封号,且还生了儿女,后宫那也是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了。
“不,只是封德妃。”本来倒是拟封贵妃,但吴知霞给辞了。这一举动引来一片好评,纷纷赞扬吴家家风良好,女儿谦静贤淑。本来按本朝规矩,贵德淑贤四妃是不另加封号,现帝亲自拍板,保留吴知霞“惠”字封号,称为惠德妃;封她儿子为平王,并把成都原齐王那块封地给了他。
绮年颇怀疑这一举动是舅舅授意,这分明是好一手以退为进。以吴知霞帝潜邸资历,又生了一儿一女,将来只要皇宫循例提升位份,就少不了她。何况她还是本朝第一个有双字封号刀子,就算再来个贵妃也压不过她,不必说后头进嫔妃了。她让出一个封号,却给儿子换了一块好封地,又向皇后表明了不争高位心思,自己还得了贤名。真是一举三得,再划算没有了!嗯,这还可以表明吴家态度:虽然还守孝之中,可也不指望着宫里女儿替自己增加起复筹码。
“王妃——”谷雨从外头进来,“老王妃又病了……”
“病了?”绮年微微皱眉,“去请林太医就是。”林太医是昀郡王熟人,有些不好对外宣扬病都是请他来,譬如说秦王妃,她从正月里开始已经病过三次,都是林太医来诊治,也无非是些咳嗽失眠小病,所谓郁结于心罢了。
“老王妃说——”谷雨有些为难地看着绮年,“想见见王妃。”当然原话没这么客气。
绮年看看时间还早:“走,去看看老王妃。”自打正月里闹了那么一回,她是再没踏入过丹园。秦王妃都想对品姐儿和器哥儿下手了,她还要跟她装什么妇孝姑慈。秦王妃自己也明白,大半年了还是头一次提出要见她。
丹园里一副颓败气象,那些名种牡丹花少人照顾,都长得不大成个样子了,花下杂草也生得老高。这也难怪,从前丹园大大小小丫鬟婆子有四十多人,如今只剩下六个,这园子自然是打理不过来。
绮年踩着已经生出绿苔石板路走进正房,秦王妃正倚窗下罗汉床上怔怔地坐着,听见脚步声才缓缓把目光转过来盯着绮年。她神情已经有些呆滞,但一看见绮年,眼睛里顿时又燃烧起火苗来。
绮年端详着她。秦王妃从前保养得宜,虽然年近四十却还如三十岁一般,且肌肤白润,有玉观音之称。但今年这才大半年,她竟仿佛老了二十岁,如今看起来竟像是五十岁妇人了。大约是看守她婆子长久不与她说话缘故,神色都有几分木然,只有那眼睛里忽然燃起恨意,给她增加了几分活气儿。
“你现,可得意了罢?”秦王妃声音也不复从前温润,带着几分嘶哑。
绮年笑了笑,没兴趣跟她做口舌之争:“听说老王妃病了,已经派人去请林太医了。”
秦王妃冷笑了一声。林太医嘴巴紧得很,每次来只是隔着屏风诊诊脉,说几句放宽心胸好生调养废话,开了方子就走,对她这个曾经郡王妃却被关这坟墓一样园子里竟然毫无兴趣,不到外头去说半个字,以致如今京城里还以为她真是病了,没准还心里称赞赵燕恒和周绮年孝顺厚道呢,秦王妃一想到这种可能,就觉得心里像火烧油煎一样难受。
“叫他们都出去,我有话与你说。”秦王妃打量着绮年装束,郡王妃礼服穿这个乡下丫头身上竟也好看,尤其她个头高挑,格外有几分庄严之态。可是这件衣裳本来应该穿她亲儿媳身上,这郡王府也应该是她儿子!可如今——儿子不知去向,就是知道了去向也再不敢回京城,倒不如不知道好;至于儿媳……
“有什么话您就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绮年才不会傻到叫所有人都出去呢,看秦王妃那样儿就没有什么好事,万一她发起疯来要拿簪子戳人怎么办?
秦王妃冷笑:“没有外人?你倒不怕有些话传出去要掉脑袋!”
“三弟虽然如今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