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鬼影的一刻,飞廉的内心无来由地突然想起一先生说过的话。
一先生说:“放松点,小同志,这世上没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要相信唯物主义。”
没错,飞廉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青年。
他反身将毛巾都扯下来,把毛巾架扯得东倒西歪——要是放在他体力正常的时候,这毛巾架早已经四分五裂了。但现在飞廉呼吸短促,面色涨红,用了一点功夫才得到一根空心的铁棍。
他将铁棍插|进窗户的缝隙里,全力撬动。
窗户一动不动,飞廉又尝试了两次,愤怒地一棍子砸在玻璃上!
“咣”一声巨响,振聋发聩。
但窗户外,那个鬼影仍然纹丝不动,用黑洞洞的轮廓继续正对着窗。
飞廉此刻已经头晕目眩,竭力回过头看向一先生。
一先生坐在马桶上,摆出了一个沉思者的造型。
“先生,你必须活下去。”飞廉说。
但他没有得到什么反应。
假如现在是别的什么情景,哪怕要飞廉身上所有的血才能换一先生活下来,那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就做了。但现在不是,他们缺少的是该死的氧气!氧气!
飞廉愤恨地踹了一脚浴室门,开始做最后的努力——使劲浑身力气,撞向那扇牢固的大门。
一先生坐在马桶上,看着飞廉努力的背影,默默地笑了一下。
窗户已经又被水蒸气给笼盖了,外面的鬼影氤氲模糊,已经看不清楚。
一先生转过身,打开马桶盖,抽出了里面最长的一根供水管道,再用一些力道,将它抽得更长——
只听见一声轻响,有什么固定的搭扣被拉坏了,管道于是被抽了出来。
一先生将里面的水倒出来,然后自己凑过去,呼吸了一口管道里的新鲜空气。
过了一会儿,他拎着管子,伸手拍了拍飞廉的后腰,说:“老婆,过来。”
飞廉:“???”
飞廉已经满脸通红,回头看见一先生将管子凑过来。
虽然仍旧不明就里,但鼻腔里突然就充斥了一股久违了的新鲜氧气!
“老式马桶的特殊结构,”一先生说,“U型管道里永远会有空气。”
飞廉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这口氧气足以令他放松下来,他将管道还了回去,示意一先生先用。
但只见一先生又将它塞了回去,并把马桶盖重新固定好。
飞廉茫然看他。
一先生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嘘……有人要来捡尸体了。”
他说完,立刻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夸张滑稽地向后一倒,“晕倒”在马桶盖上了。
飞廉嘴角一抽,意识到了什么,跟着就向前一扑,“晕倒”在了他的脚边。
片刻后,飞廉的意识重新有些模糊,但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有人匆忙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
接着是咣咣敲门的声音,朱院长在外面喊道:“一先生!一先生!你们怎么样!”
一先生仍没有动弹,飞廉也就忍住了不说话。
过不多久,外面的人开始用蛮力撞门,将大门撞开后,又很快发现了卫生间门紧闭着。
又是一声轻响,显示门上的插栓被人拉开了。
关了他们几十分钟的卫生间门突然被人拉开,一阵清新至极的空气就这样扑面而来,飞廉差点忍不住自己张开嘴深呼吸的本能。
但他忍住了,而推开门的朱院长显然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一先生,你们没事吧?!”
他匆忙进门,先摸了摸呼吸,发现还有,便连忙先将一先生拖了出去,一边喊道:“快来人!叫两个担架过来!这里两个人缺氧失去意识了!”
就这样,几分钟后,一先生和飞廉一前一后被抬上担架,戴上了氧气面罩。
因为缺氧情况不严重,所以两个护工给他们做了胸外按压之后,上了一个血压仪,又推门离开了。
接着进来的是朱院长,安静得坐了一会儿。
于是没多久,一先生装模作样地醒了过来,问:“这是哪?”
“我们在病房里,”朱院长立刻凑了上来,关切地说,“你们在浴室里缺氧昏迷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痛、耳鸣?看得清东西吗?这是几?”
他伸出手指。
一先生假装稀里糊涂,呻|吟着道:“头疼……”
朱院长坐在他床边,说:“醒醒,一先生。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这里是罗山精神病院,我叫朱见深,是院长,也是一名心理医师。”
一先生道:“医生……”
“对,是我。”朱院长柔声道,“不要用力,放松,放松……你可以先闭上眼睛休息,听我的声音。想象自己走在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上,两边有一扇一扇的门,你放松地往下数,有第一扇、第二扇——”
他语气越来越轻柔,而一先生渐渐闭上了眼睛。
飞廉不知道这时候自己适不适合“醒”过来,便偷偷掀开一点眼帘。他正好看见朱院长低头看向一先生,那神色万分专注,好像在执行手术的医生。
突然,一先生睁开双眼,猛地从床上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