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见初咬紧下唇。
一只蛹被人扯开茧皮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
他的身体被固定在破败又生机盎然的天台上无处可逃,灵魂叫嚣挣扎着要扒开这层束缚,高高飞将起来,穿过在天边积聚的乌云。
理智和爱欲将这片脆薄的灵魂扯成两半,一半想要低伏在爱人膝边低低告白渴求爱怜,一半却悬在半空勾画出一片可怖荒野。
赵见初不由得深深地喘息,为这不断拉扯他的两半痛苦。
“对你来说,爱是什么呢?” 他呢喃地发问,听不出来是在问谁。
江畔一怔,随后握住他放在膝头的手,诱哄他:“你觉得爱是什么?”
赵见初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迷茫地摇头:“我们谈恋爱,有一天你会恼怒我和同性太亲密,我怀疑你会不会随时抛下我去找个女人结婚,哪怕有天你已经不爱我了,但那天我仍旧会想要把你留在身边,不在乎你是不是痛苦,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被发现,我爸和你爸都会出来阻止,还有你,未来影响你的升迁,阻碍你实现理想,你会恨我,你会不会后悔现在做出这种选择。”
他说到最后已然绝望,另一半灵魂所勾绘出的荒野如此真实,几乎一脚就要踩进去。
“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我知道爱什么都不是。人可以没有爱情就结婚生孩子,人也可以嘴上说着爱但仍然将对方推向死路。”
他想把手从江畔手中抽开,对方察觉到却握得他更紧。掌心发潮不知道是谁的汗水还是泪水。
“我们做了许多年朋友,是最好的朋友。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忽然间会动心,就好像发高烧了一样。可是畔哥,发烧总是要退的,不然人就会死掉。”
他试图从江畔的脸上找出一丝被他说服的迹象。江畔蹙着眉头仰头注视他,眼瞳里有一星奇异的亮,令人目眩神迷。
“我先和你道歉好不好?”
江畔想了许久,终于开口,膝盖在地上跪得生疼,他不得不换个姿势,索性盘腿坐在天台的水泥地上。他不再抓着赵见初的手,转而撑在身后,一抬头就能看见天上薄薄一层云纱,雾一样从江边飘过来。
“刚才那个时候就是很想吻你,我就是突然很好奇,你的嘴唇是什么味道的。虽然尝过了很满足,但是把你弄哭了,我还是后悔那样做。”
他说着还舔了舔嘴角,似乎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赵见初蓦地脸红起来,火烧火燎。偏偏眼前这人端着一副极其诚恳真挚的表情,让人没法开口斥责他明明就充满调情的话语。
“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是有点奇怪,做了那么多年朋友都好好的,为什么忽然你在我心里就变了个样子。后来我猜可能就是黄显光要追你,让我意识到原来我也可以喜欢你。”
“你说的意思我听明白了。那你听听我的想法,好不好?” 他慢慢坐直起来,“我知道爱情和友情是两回事,但我最近越来越怀疑其实我喜欢你这件事,发生得比我想象得更早,可能就是因为朋友当得太久了,所以反而感觉不出来了。我想既然我们能做朋友这么久,说明是适合在一起相处的人,那不如再试一试谈恋爱?”
“我听懂你的担忧了,你怕没有退路,怕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我不能保证我们谈恋爱一定会顺顺当当,但至少有一件事我可以保证,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永远都是你哥。如果运气好,我做你一辈子的爱人,如果运气不好,我就当你一辈子的家人。”
他倾身向赵见初,再次握住对方的手,这一回十指相叠,指贴着指,掌挨着掌。
“我想到以后赵叔叔要是打你,我还能名正言顺地出来替你挨顿打,我就觉得好高兴。”
赵见初低着头不作声,眼越垂越低,最后液体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一滴又一滴。他再抬头,又是一张哭花的脸,带着嗔怒责怪:“你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这么大的心啊,你怎么什么都不怕啊——”
江畔站起来搂住他,主动把肩膀递过去让他擦眼泪鼻涕:“我发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你正好也喜欢我,我觉得好幸运,我都快高兴死了,哪还想得了别的。”
赵见初从没听过有人大剌剌地讲这种话,羞恼交加,伸手就要去推江畔。
偏江畔浑身肌肉练得硬邦邦,靠在椅背上纹丝不动像焊上去了似的,还一边搂着他哄:“不然就试一试,你试试看,不行我们就还当朋友?”
赵见初一点不信:“哪有这么容易?难道到那时朋友真没得做,我还能叫你赔我一个哥吗?”
江畔歪着头,看赵见初勾着脖子不敢抬头,极力避免和他目光对视的样子,就像被撵到角落里又害怕又无处可逃的,夹着尾巴勾着头的小狗。
他忽然就心软了,也后悔了。
来日方长,何苦现在就把赵见初逼得鸡飞狗跳。
“好好好,不想试就不试。那我还给你当哥,你不能再躲着我,行不行?”
他看似退了半步,又实则好似没有退。
赵见初盘算来去也没想明白,怀疑江畔突然态度一转是不是藏着什么猫腻,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时,一阵闷响从天边滚到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