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从他爸嘴里挖出来半个字。他只是后来才知道江畔是去卧底的。到最后整个案子被挖出来,也因为影响过于恶劣,没有大肆报道。雨安市局拿了集体二等功,江畔则记了个人三等功。
赵见初仅从荣誉的分量和当初江畔受的伤上,感觉黑拳案恐怕并不是村里年轻人心血来潮组织打拳开赌那么简单。
“我听说当时江局其实挺不想让你回雨安来着。” 赵见初说,“你的资历,应该去省城也绰绰有余吧。”
今天月朗星疏,风不急不徐,江畔又拉着他在篮球场坐下,让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说些寻常日子不大会说的话。
江畔有些纳罕赵见初忽然说起这些,反问他:“你这是后悔回来了?”
赵见初摇头:“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更好的选择,去别的地方还不如回来雨安。”
江畔不问为什么雨安更好,只是又问:“那你怎么知道雨安对我来说就不是更好的选择呢?”
赵见初看着他,有些茫然。
江畔抖抖身上的短袖,让风吹进来,正色起来:“其实我本来是有话想对你说。”
赵见初不作声,只等着他说下去。
“你喜欢男人,这事没什么大不了。但局里的其他人未必能这么想,尤其是那些岁数大一些,又脑筋不开化的人。要是有天你谈恋爱漏了马脚,一定会有人说闲话,要是你没有谈恋爱的动静,等到了我这个岁数,也会有人说闲话。”
江畔鲜少露出愁色,此刻在赵见初面前却漏了个十成十,十分的忧心忡忡,“小城市就是这样的,熟人社会方便的时候很方便,但别人要拿话讲你,拿你当下酒菜的时候,舌头底下也能压死人。”
江畔推心置腹讲一通,赵见初满心只听进去了那一句,就像一条闻到兔味的狗,忽然灵便起来,抓着江畔追问:“什么叫做‘一直不谈恋爱,到你这个岁数’,你被人讲闲话了?讲你什么了?”
两人皆是傻眼。
赵见初是真的一无所知。他和江畔玩得好,谁会挑在他面前嚼江畔的舌根子。
江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漏嘴漏出一个大大的尴尬。他以为赵见初多少听说了,没想到赵见初却被蒙得严严实实。
—— 但要是赵见初原本就不知道,这种问题,又该怎么挑明了说呢?
江畔难得落荒而逃。
他找了个最不像样子的理由,说太晚了改天再谈回头你要错过门禁了,然后就拎着钥匙跑了。剩下的什么劝赵见初谨慎出柜找对象要小心之类的话,通通都顾不上讲了。
赵见初装着一肚子纳闷回家,先发微信问李胜南。
李胜南很快回了他一个嘴上锁拉链的表情:“你别问我求你了。我怕被江队踹死。”
于是他就更纳闷了。他左思右想,最后想到一个有可能对局里八卦了如指掌又不畏惧江畔的人。
他把电话打给了赵允望。
赵允望原本不该退休那么早,他比老江局还小了好几岁,却和老江局同一年退。只是因为腿不好站不住了,才主动退了下来。现在三不五时出去讲讲课,也并没有远离社交圈子。
赵允望许是难得接到赵见初主动打来的电话,多关心了两句。
赵见初和自己的爹客套完开门见山:“局里传江畔的闲话,你听说了没有?”
赵允望说:“也不能算是什么闲话,就是大家觉得小江可能身体有点问题。”
“身体有问题?”赵见初惊讶,他看江畔平时一顿能吃二两饭,一口气跑五圈不喘气,“他能有什么问题?”
赵允望罕见地支吾:“他那年受过伤嘛,当时那个匕首不止扎了那一刀,原本也就不是冲他的大腿去的,反正位置不太好,当时在现场的人都看到了。估计就是从那会传出来的。”
赵见初在从这团七绕八拐的话里勉强揪出一个线头子,“他不能,那啥?那他到底伤到什么程度了?”
赵允望和儿子聊另一个男人行不行这种事,也终于有些挂不住:“我又不是医生,当时人被击毙就把小江抬走了,谁还能追到医院去问啊?”
赵见初更想不明白了:“你们谁都没见到,就觉得他不行?”
赵允望深深地叹气:“他都快三十了,连个女朋友的影都没有,天天上班下班钓鱼睡觉,你让别人怎么想?老江都快急死了。”
赵见初觉得简直荒唐:“不谈对象能说明什么?人不想谈恋爱还不行?”
这话对赵允望来说,就是柴火堆上放鞭炮:“这是你想不想吗?到了年龄谈对象结婚成家生子,谁不是这样过来的?我警告你,不要想着给我搞特殊化。你姑姑——”
“是啊,不搞特殊化,就该跟着你学,”赵见初打断他,嘲讽道,“到了年龄就该结婚生子,为了你嘴里的这个就该,为了当你们眼里的正常人,就让我妈生了孩子去死。你是让我跟你学这个吗?”
赵允望在话筒那边咆哮,赵见初听都不听,直接挂掉。
他本来没打算和赵允望吵架,但是偏偏话到了嘴边,他也管不住。
他越是自己活得好好的,就越是恨赵允望,也不知道在替谁恨。程蝶只剩下每年清明的一炷香,碑上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