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斛律婉没来得及好好看一下自己的儿子,这会儿仔细打量起来,才发现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
想当年她和斛律偃他爹相遇时,斛律偃他爹差不多也是这般大的年纪。
可惜如今时过境迁,当年和她许下海誓山盟的男子早已化为黄土一捧。
想到这里,斛律婉心里针扎似的疼。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试图抚摸斛律偃的脸。
斛律偃配合地往下倾了倾身子,将脸颊贴上斛律婉的手心。
斛律婉微微一顿,一时间,她的眼泪更加汹涌。
“儿子,是娘对不住你。”斛律婉用发颤的声音说道,“娘把你生下来,却没有能力把你抚养成人,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头,还有柳柳……”
说起温柳柳,斛律婉猛地哽咽了一下,她抚摸斛律偃脸颊的手忽然往下落去,捂着胸口,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斛律偃没有反应,安静地看了斛律婉好一会儿,才摸出一张手帕递给她。
斛律婉接过手帕继续咳嗽。
很快,有鲜血浸湿手帕,把雪白的手帕中间染上一团刺目的红。
然而斛律婉无知无觉,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她咳出这么多血有什么问题,她看了眼手帕,对着斛律偃讪讪一笑:“把你的手帕弄脏了。”
斛律偃道:“无妨。”
斛律婉想起温柳柳,勉强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她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温柳柳的遭遇宛若一把利剑,深深刺入她的心脏,根本拔不出来,稍微一碰,便是浸入骨髓的剧痛。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一意孤行造成的后果。”斛律婉闭上眼,任由悔恨的泪水往下淌。
她从未想过这件事会把温柳柳牵扯进来,她从未想过温柳柳会为了他们母子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倘若时间可以倒流,她宁愿不再认识温柳柳。
柳柳啊……
是她对不住她。
即便把她千刀万剐了,也弥补不了她曾经经历过的痛。
斛律婉的心好痛,痛得她快要呼吸不上来了,痛得她的身体都在抽搐了,痛得她快要死了。
她攥紧手帕,已然哭成了一个泪人。
斛律偃不会安慰人,他似乎也没打算安慰斛律婉,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神色平静地注视着斛律婉。
直到窗外天光大亮,斛律偃才不疾不徐地站起身,他俯视着斛律婉:“都过去了。”
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并没有安慰到斛律婉。
不过斛律婉还是从斛律偃的行为中察觉出一丝异样,她抬起浸满泪水的眼眸看向斛律偃。
斛律偃一瞬不瞬地和她对视,他对她说:“我会替温柳柳报仇,我准备今日启程回京,去找闻人正。”
停顿片刻,他又说,“你留在这里吧,我会安排人照顾你。”
他们母子刚刚重逢,还有太多事没做,还有太多话没说,空缺的二十年在他们之间形成一条巨大的鸿沟,哪怕斛律婉很想和斛律偃好好谈谈,却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可这会儿看着斛律偃如死水般平静的面容,斛律婉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恐慌,她连忙抓住斛律偃垂在身侧的手,仿佛急急忙忙地想要抓住其他什么东西。
斛律偃看了眼被她抓住的手,没有挣扎,也没有出声。
斛律婉张着嘴,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来:“你的心脏在我这里。”
曾有一次她实在受不了闻人正取血养人的折磨,拿了匕首试图自裁,结果人没死掉,反而让闻人正把主意打到了斛律偃身上。
闻人正费尽心机、机关算尽,不就为了她那把七星昆仑剑吗?
为此,他甚至长年累月地取了她的血喂给那些孩子,他以为那些孩子身上沾染了她的气息就能迷惑到七星昆仑剑。
真是太愚蠢了。
她的七星昆仑剑怎么可能连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
斛律婉不是没有想过妥协,用一把七星昆仑剑换取他们母子的平安,可后来她发现七星昆仑剑只是开始罢了。
闻人正的野心不仅于此。
先是七星昆仑剑,后是斛律家,再是四大世家和四宗两派,最后是整个修真界。
闻人正就是一条蜷缩在阴影处的蛇,一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慢慢吞食掉周围的一切,他的胃口宛若不见底的深渊,也许整个修真界都填满不了。
这些话都是斛律婉想要说给斛律偃听的,可要说的话太多了,让她不知从哪儿下口。
一番欲言又止后,她重复了方才的话:“你的半颗心脏在我这里。”
斛律偃道:“我知道。”
斛律婉用通红的眼睛看着他:“若是你要去找闻人正报仇,就先把这半颗心脏拿回去吧。”
半颗心脏没了,她也就死了。
但她不怕死。
若不是牵挂着唯一的儿子,她早就随斛律偃他爹和温柳柳一起去了。
斛律婉抓着斛律偃的手的力道紧了几分,她一字一顿地说:“把它拿回去。”
斛律偃沉默片刻,蓦地嘴角一勾,就这么笑了起来,他的长相随斛律婉,面无表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