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归西,生产时流出的血水被视为污秽,伴随死亡还有被饿鬼附身吸食生气的风险。
生产是生与死的交界线,御产所的里和外是两个空间。
御产所里的产妇和侍女一身白衣,白色的衣裳被鲜血染红,等在外面的家属亲眷躁动不安,妙法莲华经的念诵声和神婆挥舞的金属器响在一起,间或伴随着产妇凄厉的惨叫。
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去,夫人腹中的胎儿始终没能生下来。她紧紧攥着从房梁上垂下来的长绳,每一次惨叫仿佛从肺部深处挤出,好像痛苦本身从人的体内钻出来。
周围的人们乱作一团,空气里充斥着苦涩的药味和黏稠的血腥,漫漫长夜由裹着油脂的松枝火光照亮,烧黑的经文被风吹起,一点一点化作散落的灰烬。
寅时。
血淋淋的胎儿终于从夫人体内滑出。
白衣染血的产婆急忙将胎儿接起,抱到烧好热水的木盆中。
御产所外,僧侣在念诵经文,神婆在驱赶饿鬼,那些声音逐渐倒退、消隐,由震耳欲聋变得低如絮语,最后完全止了声息。
那个孩子没有哭。
他为什么不会哭?他怎么可能不会哭呢?
夫人抬起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周围的侍女捂住嘴巴,清洗完胎儿身上血迹的产婆迟疑着,颤巍巍地转过头来。
夫人张了张口,脸上的肌肉抖动着,露出仿佛要尖叫,仿佛想要愤怒大喊的表情。
但最后,她的肩膀慢慢垂下来,整个人变得僵硬。
夫人仰头注视着虚空,眼中的神色逐渐灰败黯淡,
像被雨水打落,被积雪压垮的花那样,鲜研的色彩褪得一干二净。
“……夫人。”产婆小心翼翼地向前膝行,“这……?”
夫人的眼珠子没有转动:“你知道该如何处理死胎。”
庭院里念经的僧侣还在,但他们现在要念的经文可能要换一换,改而超度亡灵往生。
夫人抬了抬手,她的贴身侍女低着头,向前膝行。
“不,不可能。”有人开口这么说。
死寂一片的御产所内,周围的人朝我看了过来。
夫人闭上眼睛,仿佛不想再见到什么,虚弱沙哑的声音朝着地面下沉:“这是个死婴。”
她示意侍女将那小小的一团拿走火化。
鬼舞辻无惨若是有健康的身体,命运就不会重复。
鬼舞辻无惨若是没有天生体弱罹患绝症,他就不会在未来成为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但是还有更加简单,更加直接,能够轻而易举改变命运拯救无数人的办法。
只要一开始不出生就好了。
只要不让这个人降生于世就好了。
时间凝滞,我看着那位侍女,看着命运伸出改变的手,眼看着就要抱起僵冷不会动弹的婴孩,将千年的宿命逆转。
“啪——”
我打掉那只手,一把抱起裹在布团里的婴孩,转身就跑。
侯在御产所外的人们,待在庭院里念经祈祷的僧侣神官,所有人都被我吓了一跳。他们瞪大眼睛,像看着被饿鬼附身的疯子,不顾一切地往外奔逃。
「抓住她——!」我的身后传来愤怒而不敢置信的声音,那些声音聚集到一起,凝汇到一处,像蜂群倾巢而出。
宅邸里接连亮起火把,护院的侍卫集体出动,这可能是他们职业生涯里遇见过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主母身边的侍女抢走了死去的胎儿,朝着大门的方向疯跑。
我觉得我可能真的是被附身了,血液在心脏处涌动燃烧。但我不是普通的疯子,我是熟悉地形,熟悉这宅邸里曲曲弯弯的一切的疯子。
我掠过长廊,穿过黑暗的中庭,前门被堵住了,我就往后门跑,后门被人拦截了,我就往院墙上跳。
银色的月亮高高悬在漆黑的夜空之中。
举着火把的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尖锐的武器从身
后勾住我的衣摆,我终于摔下去,磕到坚硬的地面上时,勉强侧过身子,让肩膀先撞了上去。
咚的一声闷响,从身体内部传来的声音盖过其他所有声音。
地面很冷,我埋下头,半边身体疼得失去知觉,冰冷的刀刃抵上脖颈,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飘落到我脸上——下雪了。
……
这三个月来,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
从重生的那一刻,重回到这一世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思考。
去做事,去学习,去忙碌起来。
被赋予了任务,就尽力去完成。这三个月来,费尽心神,尽心尽力,我像跳梁小丑一样拼命努力。
但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这般努力?
因为我希望这个人能健康地诞生下来。
……这次作为人出生,就不要再变成鬼了,不要再去伤害别人了。
请健健康康地生下来吧。
生下来,生下来,请一定要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很长又极其短暂的停顿后,黑暗的寂静中,一道微弱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我怀里传了出来。
我一开始以为是我的幻觉,那个声音极其微小,不凝神细听根